
“讓軍人都唱我的歌”不再是夢想
找到印青,是在錄音棚里。印青神情專注地坐在調音台旁邊,一個樂句一個段落地指導歌手錄製他為建國60周年創作的新歌。要打斷錄製進行採訪是不可能的,就像不可能把正指揮作戰的將軍從戰場上拉下來一樣。那些千變萬化的音符就是印青的千軍萬馬,看印青激情四溢地指揮旋律之戰,也是一種享受。
這會兒採訪印青,是因為他到了年齡,總政歌舞團團長不當了,可以從容地回顧一下當兵的歷史。當然,2009年依然是他繁忙之年,5月的全軍文藝會演、建國60周年新曲目的準備……一連串重要的音樂創作排着隊等他。不過,從他略顯寬鬆的神態能感覺出,卸掉了行政職務,終於可以全身心地屬於他的音樂了。也許,一個幸福的印青新時代就此開始。
不需要再告訴你《邊關軍魂》、《不要問為什麼》、《天路》、《當你的秀髮拂過我的鋼槍》……這些你喜愛的歌都是印青作曲的吧?我們更想知道的是,這些撥動着溫暖着你的心、激盪着你從軍生命的旋律背後,是怎樣的一種情懷和夢想。
張嘴就是軍隊的,當兵的歷史從出生那天算起
軍營出生軍營長大,參軍前下建設兵團,也是部隊農場。“我的軍齡可以從出生那天算起。”印青笑着說。
16歲那年有一天,幹完農活的印青剛下工,手裡還提着鐵杴,一輛掛着軍牌的吉普車“嘎”地停在宿舍門口,接兵幹部從車上跳下來,只說了一句話:“什麼都別帶,就帶着你的琴現在跟我走。”斗轉星移,印青的軍旅之路走過了40年。
從架線兵到總政歌舞團團長,從業餘演出隊員到著名作曲家,一路走來,印青寫過上千首歌,膾炙人口的有上百首,絕大多數是為軍人而作。
“張嘴就是軍隊的,這沒辦法,骨子裡的東西。”總政歌舞團創作員、藝術評論家趙大鳴如此評說印青的音樂。
說起“骨子裡”,印青必須提到他深愛的父母親,一對新四軍老戰士。“父親打仗特別勇敢,立過很多戰功,孟良崮戰役中受過重傷。”印青說起父親,充滿了崇敬。父親其實是上海富商公子,博覽群書心志高遠,中學畢業後一腔熱血投奔新四軍。“父親幹過文化教員、指導員、教導員,一次戰鬥傷愈後部隊已南下,上級一看他的履歷,吹拉彈唱都會,就到文化部門當領導吧。媽媽在文工團唱歌,他們就是那時認識的。”
早慧的音樂天賦,讓父母對印青寄託了厚重的期盼。家裡的1000多張世界名曲唱片,給幼小的印青以豐厚滋養,他學習小提琴並熟悉多種樂器。15歲下建設兵團,他已經能熟練演奏《帕格尼尼》。“在兵團我的小提琴壞了,寫信給家裡,後來聽父親講,接到信時母親正吃飯,當即放下碗就買火車票從鎮江去南京給我買琴,買了當時最貴的琴,託了多少人輾轉帶給我。我聽了眼淚嘩嘩流,從此練琴更發奮了。”印青說。
“我希望有一天,用最美好的音樂作品回報父母。”但是當印青終於率領眾星雲集的全軍最高藝術團隊,為軍隊乃至全國人民奉獻着一曲又一曲宏大音樂時,雙親已經永遠離開了他。講到這兒,印青眼睛立刻就紅了。
所幸的是,父親曾經看過印青指揮的一台大型晚會。“1995年,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建團40周年,我是副團長,負責晚會創作。前線歌舞團的歷史就是新四軍的歷史,我打電話把父親從上海請來看,那時父親已經離休了。我們正進入聯排階段,父親就坐在過道邊的椅子上。第一個節目合唱《新四軍軍歌》唱完,我突然發現父親老淚縱橫,激動得臉都扭曲了,我嚇壞了問他怎麼啦,他說沒事,好久沒聽到這首歌了。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動感情,特別震驚。那天晚上回家,父親滔滔不絕地講他的戰爭歲月、他犧牲的戰友,講了整整一夜。”
父親病重彌留時,印青擔任評委的全軍文藝會演正進入總評階段,父親叮囑家人不要告訴印青,會演工作重要。父親去世兩天后印青才聞此噩耗,嚎啕大哭。“我不僅僅是因為最後沒見到父親而悲痛,更是父親對軍隊的感情,把軍隊的事看得比天高,讓我非常震撼。”
慶祝建軍80周年大型文藝晚會《八一軍旗紅》,一部氣勢磅礴的藝術史詩,印青擔任藝術總監。業界專家高度評價此台晚會音樂上的成功,印青談及創作感受說:“那是我軍人情結最大的宣泄,整個創作過程我都感到父輩的血液在胸中奔騰。”
新時期軍隊音樂家群有一個奇特現象,“北有士心,南有印青”,加上後來讀了博士的張千一,音樂之路都是從基層部隊摸爬滾打出來的。恰恰相反,許多學院派音樂人卻鮮有傑作。在未名湖畔長大、執教過北京舞蹈學院藝術理論系的趙大鳴說:“學院不造就創作,學院只造就技法。”
“當兵第一天到江蘇省軍區獨立一師的業餘演出隊報到,這裡竟然有一支幾十人的龐大樂隊,排練交響樂《智取威虎山》,好多人是上海音樂學院附中招來的,乖乖,我感到好幸福啊!”印青回憶說。
一年後演出隊解散,印青被分到師部通信營當架線兵,一干6年,從戰士干到排長。“我特別懷念我的連隊生活,野營拉練,背包、槍、線拐子,還帶着小提琴和樂理書,晚上戰友們都睡了,我就在油燈下自學作曲、和聲、配器,一點都不覺得累。”
重唱歌曲《我是一個架線兵》由此誕生,這是18歲的印青第一次用音樂對軍旅生活的傾訴。“完全是我的內心感受,連隊演唱組就唱這支歌,在軍區業餘文藝會演上獲了獎。我到現在都覺得這歌寫得很好。”印青說,“清新,明快,陽光,有現代感,這種節奏一直延續到《當兵的歷史》。”
一棵好苗,被南京軍區文化部門發現了,印青奉命多次去參加作曲培訓班。“在那兒認識了好多音樂界的老師,沈亞威、張銳……第一次和龍飛握手,我腿直抖。”印青笑着說,“邊學作曲邊學小提琴,如饑似渴啊!當時總政文工團的首席小提琴陳健下放到南京軍區,他簡直是音樂的百科全書,我跟着他學可以飯不吃覺不睡,兩個月,演奏水平大幅躍升。”
沒進過“象牙塔”,不會中規中矩,更不諳旁門左道,印青的音樂之路就是愛,愛到瘋狂。
所在部隊再次成立業餘宣傳隊時,印青被任命為隊長兼樂隊指揮,壓抑不住的音樂之火得以恣情燃燒。“我帶着樂隊排練世界名曲,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夾子》、《天鵝湖》,哈恰圖良的《馬刀舞曲》,能找到資料的都練,門窗關嚴窗簾拉上,過癮啊。那時外國的古典的都是‘封資修’,有人告狀,我被領導叫去臭訓了一頓。回來還接着干,痴心難改。”
1984年底,一支名為“北斗星小樂隊”的電聲樂隊在浙江省軍區誕生,那是我軍歷史上第一支業餘電聲樂隊,全隊7人,擁有小號、長號、電子合成器、吉他、貝斯、架子鼓的精巧配置。這支精幹的現代小樂隊一經問世,就火爆三軍,奏着流行樂與軍樂混合風格的《當代士兵進行曲》,走邊防、下海島為戰士演出,輕鬆快樂地挺進人民大會堂,挺進中南海。這支樂隊的創建者與指揮,便是印青。
“我太想為部隊創造一種新的音樂方式了。”印青回憶起來很驕傲,“《當代士兵進行曲》,是我創作的第一支這類風格曲子,完全是士兵的節奏,既輕鬆明快,又有爆發力、震撼力,特別受部隊歡迎。20多年後,我把它改編成軍樂用在了北京殘奧會閉幕式上。”
也是1984年,青春飛揚的印青寫出了他的成名作《當兵的歷史》。“生命里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也不會感到懊悔……”那是真正士兵生命的旋律,熱情、歡快、奔放、自豪,迅速唱紅全軍,每一個軍人唱起來無不熱血沸騰。
“那時的理想就是讓軍人都唱我的歌。”印青說。軍營這片高天厚土讓他的理想之花燦爛開放,直到幾十年後,聲震中華,譽滿樂壇,印青的軍旅歌曲依舊獨特地保持了親切濃郁的兵味。
“說我的旋律好聽,我說不是旋律,是我的精神。”
因為不得不接受採訪,印青說他這回真的是“口若懸河”了。其實印青平時話極少,平易近人,低調。像世界上許多大音樂家一樣,他更關注心靈與精神的東西,這種“內視”的天性,必然讓他把音符當作表述思想與情感最好的語彙。
“寫歌的時候,手在鋼琴上摸,會感覺在和我的士兵兄弟說話。”印青說。
可能連印青自己都想象不到,他的“說話”是怎樣強烈撞擊着士兵們的心靈。第二炮兵某導彈旅通信營有個大學生士官叫孫濤,2008年直招入伍。入伍前他有個漂亮未婚妻,高中“同桌的你”,孫濤考上了淮海工學院計算機系,女友進了南昌江西師範學院。遠隔千里熱戀如火,隔幾周孫濤就趕火車從連雲港跑趟南昌,每趟單程14個小時,6年,24趟,這份愛成了孫濤青春生命的支柱。畢業後孫濤追隨理想選擇了深山軍營,未婚妻堅持要他脫下軍裝,孫濤不肯,他學指揮控制越干越喜歡,結果等來了無情的分手信。接到信孫濤幾近崩潰,他想不通就為這身綠軍裝,海誓山盟牽手一生竟成一場夢!那天晚上,孫濤流着淚在電腦上聽《當你的秀髮拂過我的鋼槍》,一遍一遍,聽了整整一夜,那動聽的旋律仿佛在與他傾心交談,在鼓舞他激勵他,在為他詮釋“軍人”二字的含義,他聽得通體透亮。黎明時,他完全輕鬆了,在QQ上寫給女友的回答只有兩句歌詞:“我衷心祝福你啊親愛的姑娘……我的明天也會浪漫得和你一樣。”從此,他把自己徹底交給了軍營。
“音符,就7個,只是你的工具,你用它們來表達你的情感,你對生活的態度。”印青說,“說我的旋律好聽,我說不是旋律,是我的精神。”
唱着印青的歌曲,除了感受美,你還會感受到驕傲、自豪、陽光、力量,這正是他的旋律何以如此受到軍人乃至全社會追捧和熱愛之所在。從早期稍顯單薄的《媽媽的小詩》、《閱兵歌》、《班長》……到進入專業創作後大氣厚重的《邊關軍魂》、《不要問為什麼》、《瀟灑女兵》、《戰士與母親》、《士兵的桂冠》、《我為你歌唱》……雖百首百韻,卻始終保持着真正軍人的風骨。
在改革開放早期的很多年裡,軍人生活艱苦,特別是戍邊的寂寞,使一些軍旅歌曲多有哀怨和感傷。印青說,“軍人是什麼?你是勇敢,是責任,你就是奉獻,在任何國家都如此,你沒什麼可說的!我要讓軍人唱着我的歌,自信、豪邁起來!”
印青的代表作《邊關軍魂》就是此時噴涌而出的心聲。說起《邊關軍魂》的創作過程,詞作者、詩人賀東久至今還激動不已:“1991年總政拍電視紀錄片《邊關軍魂》,把寫主題歌的任務交給了我和印青。我們先討論,看樣片,流淚,感動啊!邊關蒼涼,但不是哀怨,我苦悶了好幾天寫不出來。再看片頭,戰士背着槍在雪地巡邏,風雪中年輕的背影……我突然找到感覺了:人海茫茫,你不會認識我,我在遙遠的路上風雨兼程;霓虹閃閃,你不會發現我,我在高高的山上戴月披星……一口氣寫完我特激動,半夜,冬天,我去敲印青的門,印青看完兩眼放光:‘乖乖,好極了!’一把把我推出去:‘你快走,我要寫了!’”
“東久的詞正是我想要的,‘路漫漫我與媽媽最近,山巍巍我與太陽最親,’還不夠,我又加了一句‘天水間我與紅星最亮’,要把軍人雖艱苦卻自豪、蒼勁又浪漫的真正軍人的魂寫出來。我寫得非常激動,一揮而就。”印青說。
“快到早上,印青來敲我的門,彈着吉他唱給我聽,太美了,太感人了!我倆一下子抱在一起,相擁而泣。這是我們合作的巔峰之作,沒有浮躁,是真正有生命力的沉甸甸的東西。”賀東久在此前10年認識印青,一見如故。兩人性格迥異,一個狂放,一個沉靜,但精神追求則非常一致,創作上有“高山流水”之默契,被業界稱為黃金搭檔,對印青他不僅是合作者,還是欣賞者:“印青的音樂,就像世人評價貝多芬:‘他說出了自己的胸懷,結果是唱出了大眾的情緒。’”
我們從《走進新時代》、《天路》、《江山》、《世紀春雨》……熟悉了印青旋律與時代脈搏共振的優美、大氣、深情,也熟悉了一個概念:政治抒情歌曲。
“寫政治抒情歌曲挺難。”印青坦誠地說,這幾乎是軍隊所有大型晚會他必承擔的任務。“你怎麼寫才能讓人們感受這不是概念化的,而是有氣勢又有真情的?表述我們黨、國家、軍隊的思想,你怎麼才能讓老百姓覺得可親,唱起來被打動,感到旋律是從心裡流淌出來的?這其實首先是你的生活態度、你的世界觀、價值觀的表達。”
所以有些音樂人就避而遠之。賀東久說:“印青能把政治抒情歌曲寫得動人,是一種境界,一顆赤子之心,凡夫俗子寫不了。”
1997年初秋,印青接到了中央電視台傳過來的一首歌詞《走進新時代》,並沒有特別的要求,詞作者也不認識。“就是那三句話讓我興奮,‘我們唱着東方紅,當家做主站起來,我們講着春天的故事,改革開放富起來,繼往開來的引路人,帶領我們走進新時代’,把我們黨的幾個時代概括得多麼精闢啊!”印青說,“我按捺不住衝動,立即就寫。當晚第一稿完成,非常氣勢恢宏——‘走進新時代’嘛。寫完我坐在那兒抽煙,細細琢磨,不對!隨着改革開放的進程,國家在變化,黨的執政理念在進步,老百姓的思想觀念在更新,社會的平等意識強了,黨與群眾貼得更近了。我們歌頌黨的旋律還按慣常的思維只是宏大高亢嗎?我連夜寫第二稿,換了一種方式,親切的,流淌的,對親人傾訴般的。可是寫完了心裡沒底,是不是過於抒情,不夠大氣了?第二天拿到辦公室唱給大家聽,大家說兩稿都好。我突然聽到走出門的辦公室主任哼着第二稿‘我們唱着東方紅……’立刻追出去,你都會唱啦?沒錯,打動人心的旋律能令人過耳不忘,就是它了!”
接下來印青為《走進新時代》的樂隊伴奏配器。他讓過於抒情的旋律前面有了號角般的引子,剛柔相濟;間奏一改重複歌曲副段的常規,延伸出另一段美妙的旋律,營造出陽光灑滿大地般的意境,表現對美好未來的嚮往;副歌的合唱,幾乎反叛地用上了小軍鼓的節奏,“我的得意之筆,從沒人這麼用過,抒情歌曲用小軍鼓伴奏,”印青說,“十六分音符,很激越的節奏,頓時產生一種勢不可擋、催人奮進的力量,形成了一種大氣柔美的氣勢。”
說到印青的大氣柔美,這其中亦有千般神韻,萬種風情。“我在音樂上追求多樣風格。”印青說。江南水鄉和軍營長大,音樂里本就既有杏花春雨的曼妙、靈動,又有鐵馬冰河的鏗鏘、沉雄,他還是“什麼都喜歡試試,洋的土的,搖滾的通俗的,河南梆子,京韻大鼓,板腔體……揉進我自己的感覺,創造一種新形式,讓音樂更多彩和富有張力。我會花很多時間琢磨周杰倫現象,從社會學的角度去研究,年輕人為什麼喜歡他,希望在我的音樂中注入新鮮的時代元素。”
感心動地的《天路》,便是流行音樂時尚與傳統藏族民歌的完美結合。
“這是為‘八一晚會’寫的授命之作,歌頌改革開放的新成就。”詞作者屈塬說,“確定這個題材,是突然看到報紙上的一則消息:青藏鐵路建設奠基。那之前我們一起上過青藏高原,藍天白雲,悠遠遼闊,真美,但也感受到了比起內地物質的貧乏。當時印青還說,要是青藏高原通了鐵路多好,西藏的經濟建設、旅遊開發都會大大加快,可我們又清楚在生命極限的地方修鐵路太難了。這條消息讓我和印青都非常振奮,當即定了,就寫青藏鐵路!可是鐵路怎麼唱?”
屈塬笑着說:“印青的過人,就是能把一種概念轉化為情感,把精神含量轉化為藝術含量。詞曲出來,印青、我和歌手巴桑一起彈着琴邊唱邊修改,我第一次聽到‘這是一條神奇的天路’時,有一種非常意外的感覺,他把我的詞升華了,美得盪氣迴腸!後來更讓許許多多人感動的是‘盼望鐵路修到我家鄉’,當時我還從詩意成份不足的角度想把這句改了,印青說你千萬不能改,可能這一句是大家最喜歡的。果然,這首歌他比我吃得透。”
《天路》在央視春晚走紅之前,巴桑那個版在青藏鐵路建設工地已經流傳了幾年。印青說:“有一天我從網上看到一篇文章,是建設青藏鐵路的一個技術員寫的,說他們修這條鐵路多麼艱難不易,支撐他們戰勝天險的就是《天路》這支歌。文中說‘有一天下班後很疲憊,忽然旁邊的工棚里飄來一個清亮的女聲——盼望鐵路修到我家鄉,天籟般的聲音,後來整個工地都唱。每當想到在西藏高原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在盼望鐵路修到她家鄉,我們心中就充滿了力量。’這文章讓我很震撼,也很欣慰,我知道我們的工作沒有白做,西部大開發,國家經濟建設,有我們的一份力量。”
最美好的旋律出自最美好的感情
“最美好的旋律其實特別簡單,它出自最美好的感情。”趙大鳴說,“印青保留了單純、善良、美好的感情方式,活在一個理想的世界裡,才造成了他至今音樂的純美。”
今天的市場化環境下,音樂家的生存形態、精神追求不斷分化着,逐漸從一種“共同的話語”世界中分離出來。逐利,被一些人堂而皇之地奉為終極目標,只要賺錢,什麼都寫,什麼都敢寫。“印青拒絕那種骯髒的、市井的東西。”趙大鳴說,“不投機,不媚俗,絕不輕易放棄自己的藝術原則。”
在印青心中“音樂是靈魂的火炬”,不能有一絲玷污。
“有的音像公司找我寫歌,說是通俗情歌,要求‘有挑逗性’,給的錢很高,我一看歌詞,低俗,給多少錢我也不寫。”印青說,“通俗和低俗必須區分清楚,音樂家有保護年輕人心靈的責任。”
去年《八一軍旗紅》晚會創作中,廣東、湖南等地請他寫音樂劇、歌劇,一部劇開價幾十到數百萬元不等,印青一概拒絕。“和部隊任務衝突的我都不接。若有空閒接了,也一定是我喜歡的,會認真去寫。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有的人要價很高創作卻很簡陋。”
印青作品高產、高成功率,獲獎之眾難以計數,但在採訪中他從不提及獲獎。他喜歡歌德的一句話:“音樂是通往最高知識世界的惟一的、非物質的道路。”
20多年前,印青率“北斗星小樂隊”下基層演出,曾創造過一種新穎的演奏形式。“我們有個節目叫《節奏趣談》,是一種活潑有趣的音樂講座,講節奏的重要性,我把《游擊隊之歌》的節奏不斷變化,慢板的、抒情板的、小夜曲板的、爵士樂板的,一邊演奏一邊講,一個音符都沒動,效果完全不同,戰士們情緒特別高漲,既增強了演出效果,又給官兵普及了音樂知識。”
至今,印青依舊秉持這份音樂家的使命:“人民群眾需要音樂修養,提升審美層次,我們的文化中不能非教育即娛樂,應該把這兩極融合好,統一到美的標準之下。”
給年輕歌手伴奏帶,印青從不收費,而收費其實是行規。印青說:“年輕人沒錢,他們起步時需要我們支持。”
為別人的作品奉獻自己的智慧,是這位“旋律大師”的經常所為,有的年輕作者創作達不到要求,印青幫他反覆修改,甚至完全重寫,絕不署自己名。“音樂過不去我就難受。”印青的理由很簡單,“一台晚會,讓全社會看到軍隊作曲家個個都挺棒,不是很好嗎。”
“樂如其人。”賀東久說,“印青人有正義感,經常可以拍案而起,特別聽不得誰說軍人半個不字。2004年全軍文藝會演,我倆當評委,在首都機場排隊登機,有個人加塞兒,我們叫他去排隊,他罵‘你們臭當兵的’,印青臉色立刻就變了,一把揪住那傢伙的領子:‘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拳頭攥起來,那小子沒敢吭一聲就溜了。”
賀東久說:“作家傅雷在紀念莫扎特誕辰200周年的文章中寫到:‘有了視患難如無物、超臨於一切考驗之上的積極的人生觀,就有希望把藝術中美好的天地變為美好的現實。莫扎特幾次說過:人生多美好啊!這句話就是了解他藝術的鑰匙。’傅雷這話也是對印青的寫照。”
退了,印青很快樂,笑着反思自己:“當團長人得端着,寫出的作品也端着,一板一眼的,不能很個性。我一直努力克服這個問題,生怕音樂帶了官氣。”現在好了,不必“端着”,過去一直想寫卻沒有時間寫的東西可以進入日程,也再不會發生正急切地要把美妙的靈感付諸於樂譜,又不堪反覆煩擾而摔電話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