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施鸿鄂先生逝世周年。
当我少年时候
我曾经苦苦追求
但那生活的浪花,汹涌的浪花
却把我带进了滚滚激流
我走过了漫长的路
寻找我那失去的梦
如今你终于回到了我身旁
啊,生命的星,请你不要离我去远方
在那黑夜漫漫的时候
我胸中充满忧愁
而我心灵的火花,不熄的火花
却总是灼热地燃在心头
我走过了漫长的路
寻找我那金色的梦
如今你终于照耀在我心上
啊,生命的星,请你不要暗淡了光芒
这首歌曲第一听到的时候,我还是个中学生,正处在浪费时光不知愁的时候,除了仰望施鸿鄂先生的歌喉,似乎并没有多少内心的震撼。而当,自己也已经年过不惑,又熟悉了施先生一生的遗憾之后,有这首歌曲响起时,总不住潸然泪下。
这歌有一个副标题---献给中年人的歌。词曲作者在创作这首歌曲时候,都是中年人了,他们这一代,五六十年代学成,正待大展宏图之时,内乱降临,等拨乱反正重新收拾走回自己的行当时,一生中最金色的年纪已经溜走,如果不清楚作者这一代的大不幸,会难以理解藏在乐句下面那些饱受磨难的苦楚和拼命追赶生命节奏的激情(或说痴狂)。
这首歌是王健根据谷建芬的曲谱填词而成,王健回忆此曲诞生的过程时写道:
“一天,我从建芬处归来已是深夜,但她交给我的一份曲谱使我不能入睡。我在小屋中来回踱着、唱着这曲调,它的每个音、每个乐句都在回忆、诉说着过去的岁月中随波沉浮的痛苦与无奈。但音乐中那颗不安的心,在思索、在探寻,在渴求。终于,云缝中迸射出耀目的阳光,它欢叫着,祈愿民族的生命和她的生命在这光辉照耀下好好生存下去......子夜2时,我填上了《生命的星》这首歌词。...... 《生命的星》由上海歌剧院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施鸿鄂从他夫人朱逢博手里要过来,首先在上海的音乐会上介绍给听众,然后录入他的专题盒带,盒带即以此歌命名。一个时期内,他们音乐会的序曲便奏《生命之星》。建芬和我多少次遥向南方致衷心的敬意与谢意啊!”
施鸿鄂先生怎么可能唱不好这首歌曲呢。那一句句叩击心灵的旋律不正是在讲他的故事?
怀着歌唱的梦想,16岁的施鸿鄂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华东分院(今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这位声乐系的男高音,虽然音质好、乐感强,吐字清晰,但高音总不过关,6年后,除了高音唱不好,乐理、视唱练耳、和声、钢琴都很优秀,音乐学院把他派往保加利亚索菲亚国立音乐学院,本安排他学指挥,但歌唱的梦想让他勇敢地坚持在声乐这个行当里。5年的异国学习,施鸿鄂经受了迟迟无果的折磨,然而他刻苦、认真加之优异的学习能力,终于在声乐老师的指导下,逾越了“难高音”的关口,在歌唱技巧上日臻完善。1962年赫尔辛基的世界青年联欢节上,施鸿鄂一鸣惊人。我想这该是生命之星的光芒第一次照耀他的身上。
学成归国回到上海,施鸿鄂在1963年排演了一出《蝴蝶夫人》,然后就进入了长达十五年的歌剧演艺萧条期。好在,黄金歌喉并没有就此停歇,一首首乐音锃亮、用情深厚、美仑美奂的歌曲让观众记住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高音,在西方声乐被全面打压的年代,施鸿鄂被业界公认为最道地的意大利美声男高音,在观众中也是独树一帜的美声歌王。然而,“灼热地燃在心头”的火花,能坚持多远的漫漫长路呢?
上海歌剧院的张远文导演曾著文回忆这位老同事在78年国家拨乱后的点点滴滴。除了用自己的歌喉唱响积郁在心中已久的音符,这位厚道诚恳的歌王还要担起一副行政领导的担子,这期间,带着宽边黑眼睛,神态敦厚的施院长既披挂着剧院头牌男高音的牌号演戏,还要硬着头皮去衙门之间做关系,有多难,是能够想象的。那时正当盛年的施先生,曾在心中期盼无数次的金色的梦,是否真的来到你的身旁?
“如今你终于照耀在我心上,啊生命的星,请你不要暗淡了光芒,啊生命的星,请你不要暗淡了光芒...... ”,我总觉得施先生唱到此处时,似有泪水涌出,歌声也几近哽咽。此时,他的音容笑貌似照片一帧帧映现于我的脑海,我试图与他对视,希望能够透过厚厚的镜片,感受他的慨叹以及他为同龄人向命运之神祈求哀愍的眼神。也就在这时,我的泪水就来了。
朱逢博老师说她的施兄一辈子不得志。我总想,可能是施先生的志向太高远了,他的心地也太高洁了。如果施先生花上一点点他在声乐上的聪明劲儿去熟络些大人物,境遇要好得多,如果在艺术上屈就些低俗或许更多些露脸的机会,如果能够左右逢源在某些声霸面前讨个笑脸或许能有更如意的晚年,但那就不是我尊敬的施先生了。
我爱戴他的憨爱戴他的沉默爱戴他的不争。他外貌平平、处事低调,但积攒在他内心澎湃的热情化作无人匹敌的歌声永驻我心,掩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细腻情怀化作浅浅低吟的音符永驻我心。
施先生,在你离开朱老师和我们周年的时候,我要说,生命的星会永远伴您而行,在我心中,你是永远不会黯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