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刑架下的報告——第二章 瀕臨死亡
作者：伏契克(尤利烏斯·伏契克)
朗誦：夢鴿兒
當太陽和星光，
漸漸黯淡，漸漸黯淡……兩個男人，十指交叉腹前，步履拖沓而緩慢，
一圈又一圈繞着白色的地下墓室在行走，
他們用拉長的不和諧的聲調唱着悲哀的安魂曲。
……靈魂就要飄離，
升向天堂，升向天堂……
有人去世了。是誰？我使勁扭過頭來，
期望能看到裝殮死人的棺材和在他頭邊燃燒的蠟燭。
……那裡將不再有黑夜，
那裡將永遠星光燦爛……
我總算睜開了眼睛。
可是誰也沒有望見，在我身邊沒有一個人——除了他們倆和我。
那他們是在為誰作臨終祈禱呢？
……這顆永遠照耀的星辰，
就是耶穌，就是耶穌。
這是葬禮，毫無疑問，是地道的葬禮。
他們在給誰送葬呢？誰在這裡？只有他們倆和我。
那麼，是在給我送葬！
難道真的是我的葬禮？
可是人們啊，你們聽我說，你們弄錯了！
我並沒有死。我還活着。
你們都看到了，我不正望着你們，和你們說着話嗎？
噢，快停下來吧，別把我埋葬了！
當有人向我們，
最後道別，最後道別……
他們沒有聽見我的話。
難道他們是聾子？難道我說話的聲音不夠大？
或者我真的死了，而他們聽不見不是發自肉體的聲音？
我的肉體就趴在這兒，而我親眼看着自己的葬禮？多滑稽啊！
……把自己熾熱的目光，
轉向天堂，轉向天堂……
我想起來了。
有人曾經費力地抬起我的身子，給我套上衣服，然後用擔架把我抬了起來。
釘着鐵掌的靴子，重重地踩在走廊里，發出橐橐的迴響，
然後……就是這些了。
別的我就不知道了，記不得了。
……我似乎，似乎到了那光明永駐的地方……
然而，實際上這一切都對我毫無意義。
我還活着。我感到隱隱的疼痛襲來，口渴難忍。
死人畢竟是不會口渴的。
我使盡全身的力氣想伸出手去，一個陌生、不自然的聲音終於從我口中沖了出來：“喝水！”
成功了。
那兩個男人停止了轉圈，他們向我彎下身子，
其中的一個扶起我的頭，把一罐水送到了我的嘴邊。 “年輕人，你也該吃點東西了。已經兩天了，你只是一個勁地喝水，喝水……”
他在說什麼？已經兩天了？
“今天是星期幾？”
“星期一。”
星期一。我是在星期五被捕的。
腦袋沉得要命。而口中的水卻是那樣的清涼。
睡覺！讓我睡覺！
水滴，弄皺了山裡的泉眼那漣漪波動的水面。
這是山間草坡上的那股泉水，
我知道，它在羅克蘭山麓那守林人的茅屋旁潺潺流過……
連綿不斷的細雨，灑落在松林的針葉上，發出好聽的沙沙的聲音……
睡覺是多麼美啊………
等我重新醒來時，已是星期二的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