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毛岸英》是如何“还原历史”的？

　　“这天（1950年11月25日），防空警报突然响起，司令部转入防空洞，彭德怀硬是被洪学智等人架到防空洞里。敌机转了一圈飞走了，岸英跑回作战室里取文件处理电报，敌机突然又转了回来，扔下凝固汽油弹，司令部一片火海，岸英壮烈牺牲。岸英的遗体安葬在朝鲜国土上，彭德怀十分悲痛，他流泪给中央写了报告……”

　　这一段简短的文字描写，是为纪念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战争60周年而播出的电视剧《毛岸英》第33集的故事介绍。虽然毛岸英牺牲时，时年28岁，距他入朝参战只有短短的34天。但该剧播出后，引发许多观众特别是80后、90后网友对“岸英之死”事实真相的密切关注。

　　由韩毓海、张丽、王钧钊、刘毅然等人编剧，刘毅然导演、于晓光、韩中、姚居德和宋轶主演，刘松林、赵南起、杨胜群、陈晋和毛新宇为总顾问，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集团）、解放军总政治部宣传部、中共湖南省委宣传部等单位联合制作的34集电视剧《毛岸英》自今年10月20日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后， “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反响，各界人士纷纷给予好评。”

　　11月5日《安徽日报》发表观众罗宝的文章《不朽的民族精神——电视剧〈毛岸英〉观后感》。文章说：“毛岸英一出世（笔者注：毛岸英于1922年10月24日出生在湖南省长沙市）就注定了要历经磨难，8岁时就与母亲一起被关进监狱，看着母亲经受酷刑，走向刑场，后来又带着弟弟流落街头，直到被送去苏联读书，还参加了苏联卫国战争。回国后，他并没有因为是毛泽东的儿子而养尊处优，而是到陕北农村当农民，到山西等地搞土改。”“作为国家主席之子，……毛岸英本可以不上朝鲜战场，但在国家、民族和人民的利益受到侵犯时，他毅然决然选择了放弃个人利益。……也正因此，他的选择才更显伟大。”

　　毋庸置疑，毛岸英同志不仅是共和国开国元首毛泽东主席的儿子，也是一名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2009年9月14日，毛岸英被评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去年10月5日，温家宝总理去朝鲜访问时，专程来到毛岸英烈士墓前献上花束。他对着毛岸英的塑像说：“岸英同志，我代表祖国人民来看望你。祖国现在强大了，人民幸福了。你安息吧。”

　　另据《沈阳日报》（今年11月4日）记者刘杰报道，《毛岸英》剧中人物的故事和命运，“对今天普通中国人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现实具有比照意义，与当下人们的利益诉求和情感表达息息相关。这一点在细节选择和人物设计上表现得很突出，全剧以情感人，以情动人，以情来塑造人物形象，表达内心世界。”

　　报道说，中央文献研究室常务副主任杨胜群对电视剧《毛岸英》评介很高，称其“运用电视剧手段，还原历史，是一个内容和形式结合得非常好的作品。它具有高度的思想文化价值，从思想高度、历史高度、文化高度，作了充分的发掘。”

　　一位自称“历尽人间辛酸、遍尝世态炎凉、心志早已如钢的第一代农民工”的浙江观众武候坡说：“为一部电视剧情不自已的写观后感，也是我走出校门而今已近不惑之年的第一次。”作者在《电视剧〈毛岸英〉拷问当今中国人的良知与人性》的文章中写道：

　　“从红色重庆的‘倡红打黑’到执政当局高层集体为人民英雄纪念碑敬献花篮，从官方破天荒地纪念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的活动，到电视剧《毛岸英》在央视黄金档的高调开播，……无疑还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意义，那就是拷问和测试着当下国人的良知人性与是非观念，还剩有几何？”“我们注意到，《毛岸英》电视剧尽管得到了有良知明事理的亿万观众的好评如潮，但是，也遭到了部分反毛污毛无耻之徒们对它的狂吠与抹黑。……使用下三滥的恶搞手法，将矛头瞄准了电视剧里主人公的牺牲和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胡说什么‘毛岸英死于蛋炒饭’，有的甚至质疑并抹黑抗美援朝战争的合理性与正当性，……就是这样一些恨不得将其先人们掘地三尺进行鞭尸的恶棍们，……却口口声声道貌岸然地高喊‘人性、自由、博爱、文明’，叫嚣要给中国人民‘普世’，真是把其祖母的脸都臊到美利坚的裤裆里去了，实在无耻之极。”

　　笔者认为，电视剧《毛岸英》作为一部文学艺术作品，是允许编导人员对剧中人物与情节进行合理想象和艺术加工的。对于从思想性、艺术性上公开批评电视剧《毛岸英》的观众，我们应当采取“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坚持“民主与法治”的方式，开展平等讨论，以理服人，而不能动辄以什么“反毛污毛无耻之徒们”或“恶棍们”等谩骂语言。在法治社会的今天，公然对不同意见者予以人身攻击，这是一种“文革”遗风，绝不属于文学艺术探讨的学术范畴。

　　“凭虚山人”网友在电视剧《毛岸英》的观后感中说，看了《毛岸英》中“一场周恩来接见毛岸英等留学生”的戏，对剧中的 “那位周恩来形象差太远，双眼皮好像锥子刻的，很假；眼角竟然还有明显的鱼尾纹——那时的周总理不过四十多吧”（笔者注：本人对《毛岸英》中饰周副主席的演员化妆实不敢恭维）。而那些将去苏联留学的延安子弟则“一个个西装革履，洋装华服，……周恩来请大家（笔者注：指中国留苏学生）谈谈理想，毛岸英在旁边像主持人一样催大家说，还帮人总结”。

　　电视剧《毛岸英》引发观众激烈争论的焦点之一，是第33集中关于“岸英跑回作战室里取文件处理电报”而牺牲的重场戏，凡是善于独立思考的人，均不难得出自己的正确结论。时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副处长、原沈阳军区参谋长杨迪在其《在志愿军司令部的岁月里──鲜为人知的真实情况》一书（第293页）回忆“岸英之死”时说：

　　“趁彭总和洪副司令正在摆棋子时，我赶快跑去向邓副司令报告。在我路过彭总办公室时，看到烟囱冒烟，立即跑进里面去看看，房里还有三个人正在炒米饭吃。”“拂晓后（笔者注：1950年11月25日中午11 时许），敌人的飞机编队飞临大榆洞上空，也不绕圈子就投弹，第一颗凝固汽油弹正投中彭总那间办公室，敌机群先将凝固汽油弹和炸弹投下后，绕过圈来就是俯冲扫射，然后就飞走了。我迅速跑出来看敌机轰炸情况，一眼就看到彭总办公室方向正着大火冒烟，立即迅速跑去，彭总办公室已炸塌，正着大火冒烟。看到成普满脸黑呼呼地跑出来，棉衣也着了火，我要他赶快把棉衣棉裤都脱了，躺在地上打滚，将火滚灭。……洪学智副司令员一听那两位同志没有出来,就急了,……洪学智副司令很快向着火的房子跑去,我也跟着跑去。火扑灭了,那两位同志牺牲在里面了。”

　　“志司”的作战处杨迪副处长后来才知道，牺牲的两位同志一个是彭总的俄文翻译毛岸英，一个是从西北军区司令部调来的参谋高瑞欣。对此，时任志愿军副司令的洪学智、首任“志司”作战处副处长杨迪、首任情报处副处长李世奇、作战处科长孟昭辉、时任参谋赵南起、龚杰、田胜、苗杰、成德益、翻译宋保华等人，经互相沟通与交流，都对毛岸英殉难的事记忆犹新。当年志愿军总部政治部主任，原南京军区政治委员杜平将军在其所著《在志愿军总部》一书（第94页）中证实，毛岸英在牺牲的那一天，“没有安排值班任务”。1985 年5月6日，当年“志司”的作战处处长、时任成都军区参谋长的丁甘如将军也如实介绍了1950年11月25日毛岸英遇难情况：

　　“十时许，美军飞机临空，没有绕圈子，一来就投弹，而且是凝固汽油弹，直接命中彭总办公室，瞬间烈焰冲天，正在炒饭吃的毛岸英和值班参谋高瑞欣，没有来得及跑出来，不幸牺牲。”

　　请问：这些历经沙场的革命先辈，难道他们也是“反毛污毛无耻之徒”或“恶棍们”？

　　另据《国际先驱导报》（2008年5月8日）记者赵嘉麟报道，俄罗斯莫斯科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强人文中心“展出的有关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的史料和文物中，引人关注的是毛泽东之子毛岸英的档案。中国国内曾有说法称（笔者注：如电视剧《毛岸英》），苏联卫国战争期间毛岸英曾任苏军坦克部队连指导员，并参加了多次战役，甚至打到了柏林。布展工作负责人、历史学副博士斯韦特兰娜•科尔涅耶娃说：‘（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见习生的身份意味着毛岸英没有参与战斗，而是在战地观摩。’”因此，在前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电视剧中的“男一号”毛岸英根本就不可能“曾任苏军坦克部队连指导员”并一直打到纳粹老巢柏林。

　　笔者认为，从文学创作中关于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如何和谐统一的角度考量，在总体上来说，电视剧《毛岸英》是一部用革命浪漫主义艺术手法创作的、热情地讴歌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好作品。如果说，这部电视剧不是以真名实姓的人物传记片出现的，完全可以将许多英雄人物的动人事迹集中到一个人或几个人身上来写，在不违反艺术真实的前提下，观众是可以接受并为之叫好的（如惊险样式的电视剧《潜伏》等）。但是，像《毛岸英》这样的人物传记故事片，从剧本的主题到细节，都应当严格地尊重历史、尊重事实，绝不能任意的杜撰或拔高。

　　笔者也为电视剧中的男主人公毛岸英那么早就牺牲而感到惋惜。按个人愚见，倘若电视剧《毛岸英》对“岸英之死”场景采用“虚”的手法来写，如敌机正在头顶狂轰滥炸，彭老总等“司志”在防空洞内笑谈“纸老虎”或下棋休闲等，突然外面有人进洞报告彭老总的住房被炸，人们跑出去一看，岸英与高参谋不幸牺牲在屋里……这样的艺术处理，可能比“实写”诸如“岸英跑回作战室里取文件处理电报”而牺牲的情节要好，观众也许会有某些疑问，但不会引发这一剧情是否符合历史真实而争论。此类异议，可能让更多的80后、90后等青少年对我们大力宣传的重大历史事件或革命英雄人物产生“不信任感”。窃以为，从“运用电视剧手段，还原历史”方面来说，电视剧《毛岸英》并不是一部“内容和形式结合得非常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