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文革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也是世界上少有的浩劫和灾难。如今,民间出现了一些美化文革的舆论倾向,个中的原因很复杂,也很值得深思。
文革结束后,中国人对文革产生的原因和后果曾有过深刻的反思,对文革造成中国社会秩序的破坏、道德的摧毁、经济的停滞是有过普遍共识的,但是,对文革产生的深层次原因、人文土壤和对社会制度的反思,随着伤痕文学的叫停、四大的取消、墙的倒塌,与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枪声一起烟消云散。
巴金老人曾提出过要建立一个文革纪念馆,但直到今天也未能变成现实。关于文革的史实探讨实际上在中国的主流媒体已陷入停顿并成为敏感话题。在国外一些大学里,文革历史早就是一门研究的课题,因为它确确实实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发生过,而且对中国和世界产生过重大影响。由外国人而不是文革的亲历者研究文革,可以说是世界历史研究领域里的一个灰色幽默,对文革历史的无视多少暴露出某些人鸵鸟式的可笑心态。曾记得,在文革后充满希望的一段时间里,主流媒体曾用大量篇幅介绍了张志新、遇罗克等人的遭遇和不屈的精神,给中国人上了震撼的一课,但如今对这些人的评价却成了一块烫手的芋头,更有甚者,在个别先驱的墓地上还安装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让人感慨嘘唏。既否定文革又不愿意对文革做深层次的解剖,映射出当局尴尬的矛盾心态,也为某些人呼吁重新评价文革(美化文革)创造了条件。
文革最黑暗的表现在于把部分奴才的愚忠变成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愚忠。文革是一个新时代的造神运动,它实现了历朝历代皇帝不敢想象的一个梦:不仅奴役人的肉体,也奴役人的思想。皇帝也只敢说自己的是“奉天承运”,表现出对上天的敬畏,欺骗百姓说自己代表天意。但毛泽东却与天斗其乐无穷,他其实认为自己就是天神,所以连代表都省下了,把个人葱白打造的登峰造极。在只有一个人的意志起作用,容不得半点不同意见的社会里,黑暗和倒退是无处不在的。在世界民主化的浪潮里,中国文革的思想奴役和专制蛮横显得格外的刺眼。
文革最黑暗的表现在于摧毁了中国的历史文化和扭曲了人们的道德观念。中国历史上纵然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也比不上文革对历史文化的破坏性大,从一开始的破四旧、立四新到后来的打倒一切、怀疑一切,让许多珍贵的历史文物和建筑毁于一旦,并使中国人的传统道德思维陷入混乱,而使人性恶的一面展示无余。中国社会道德体系在文革中的破坏甚至要大于历史文物的损毁。
文革最黑暗的表现在于原本脆弱的法治荡然无存。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下,人的尊严和肉体缺乏最起码的法律保护,仅仅凭几张大字报和揭发材料就可以给一个人定罪,连国家主席也不能幸免。在文革中受迫害最严重和受众面最大的不是“走资派”,而是所谓成分不好和有历史问题的普通人及他们的亲属。
文革最黑暗的表现在于国民经济陷于停顿,人民生活物质极度贫乏。一开始是停课闹革命,荒废了整整一代人的学业,后来企业也陷入停产和半停产造反的状态。在全世界经济迅速发展的年代里,中国却关起门来搞内斗,拉开了和发达国家的经济科技发展距离。那个时候的中国以穷为荣,饿着肚子还要去割资本主义尾巴,全民的心态近乎疯狂。
有人说文革是中国民主的尝试期,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在一个人、一种思想成为绝对权威的情况下民主没有半点容身之地。虽说当时还有四大,但人们帖大字报和辩论的核心问题只有一个:谁最忠于毛泽东路线。这种所谓的民主尝试只不过是皇权下的争风吃醋而已,真正敢于表达不同意见的不是被砍了头就是进了监狱。在当时,领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人一夜之间就被清除出历史舞台,这样的“民主尝试” 今天居然被某些人津津乐道,不能不说是荒唐透顶。
文革时相对的平等和多数人之间较小的贫富差距是不争的事实,但绝不是回到从前的借口和理由。文革的平等是建立在人民民主专政理论上的平等,不是法治意义上的平等,即使在人民内部,这样的平等也是建立在拥护一个主义、一个领袖的基础上,如果违反了这个原则,任何人的尊严和肉体都将被打击和消灭,这种表面化和脆弱的平等实质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贫富差距不大其实是基于大家都穷的现实情况得出的,也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不过是两个人挨饿的程度不同,对贫富差距小这一状况而言是绝对数字并不是相对数字。即使是这样,极少数人和广大群众之间的差距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如毛泽东就拥有百万元之巨的稿费,尽管这些稿费是愚民们真心真意纳献的。
出现美化文革现象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极少数具有极左思潮的人还想重温过去的旧梦。这些人中有不少是经历过文革的,其中可能还包括一些造反失意者。极左思潮的回流在近几十年里始终暗潮浮动,特点是捧红前三十年,唱衰后三十年。如果说他们过去对十年文革的肯定是遮遮掩掩、羞羞答答,而现在却是捧得理直气壮了。他们人数虽少,但能量颇大,况且手中还握有令当局无法否定的理论武器。我们对这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应该保持足够的警惕,因为岁月的荡涤也无法洗清他们头脑里顽固的极左污垢。
美化文革的另一个原因是很值得深思的。在进行经济体制改革三十年后,由于各种原因导致社会阴暗面扩大,丑恶现象增多,如贫富差距过大、官员贪污腐败严重、人民群众利益受损、社会不公现象普遍等等。当人们在向前看,感觉政治体制改革遥遥无期,既得利益者愈发树大根深的时候,于是只好回顾过去,认为哪怕过去再穷也比现在具有相对的公正和平等,特别对被边缘化的草根一族来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还有一些未经历过文革的人也听风便是雨,片面地认为文革有许多值得肯定的地方。上述群体的人数不少,而且还有逐渐增加壮大的趋势。如果这种思潮蔓延开来,不仅会对深化改革开放造成极大影响,也会酿成社会不稳定的因素,结果不是急进改革就是爆发革命,因为在中国社会中从来不缺乏文革的土壤,在中国人的头脑中始终潜伏着文革的思维方式。
遗忘过去只能导致方向失明,回避问题难免深陷泥坑,具有鸵鸟思维的人恐怕连石头都摸不着,更不用说指明前进的道路了。中国会不会有再次的文革?这个问题只能由历史来回答了。不过有一个答案是明确的:受损害的不单只是一个阶层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