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安澜
知我罪我,二傻老师也。一晃,和二傻老师认识好多年了,文经、酒经、消灾经念过不少,独独没有连过襟。昨晚,又有幸和二傻一起温习酒经,自然而然,聊到“七十而从心所欲”,二傻老师没有赞扬我,也没有批评我,好像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接着,乌克兰来了,这个话题就被带过了。
我在近期文章中写五十而“心鹜八极”,后四个字我没写,都知道是“神游万仞”。二傻看我的文章多了,知道我最终是想表述“从心所欲”的。二傻老师及聪明,打个不恰当极为老套的比喻,堪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这比喻没有贬损的意思。当然,我因为有他这样的资深粉丝欣欣然,我原以为,自己就像郑燮之于徐青藤那样,若干年以后才会出现“愿做门下一走狗”的知音。俞伯牙钟子期当世的心契,人世间一票难求。我终究也没能做到心如止水。二傻料事很对, “喜慰五十有五而心鹜八极” 我原写“从心所欲”,怕僭越圣贤,有妄尊自大的嫌疑,所以改为“心鹜八极”。酒席上,谈辞间,看神色,二傻老师对我自况五十五“从心所欲”,似乎觉我有卖老的嫌疑。他虽然自称90%的观点都赞成我,但对我倚弱卖老,似有不齿状,又似不以为然。
二傻的态度是诚实的。任何偶像,在光环的隐藏里,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点猥琐。二傻老师告诉我,去年他赚钱若干,把整数交给了老婆,零头就留作了自己的私房钱。凡是熟悉鄙圈的都知道,二傻和田伯光都乘坐“五月花号”来,只是因为下船的时间地点不同,所以作案方式也不一样。二傻不屑于田伯光的空手道,“君子爱色,取之有道”,二傻老师喜欢逛花店坐花轿。花店里若仙若死,花轿里乘风破浪,人生赢家当如是。而五十有五的我,给乘风破浪抬了一辈子的轿子,因为有繡帘挡着,一辈子轿夫的我,从没见识过轿子里面的风光。现在罹病,虽然还没夺命,但在可预见的将来,不可能见识到轿子里面的内容,也许有的人生来就可以抬手轻轻地掀开帘子;但对于我来说,这帘子不是竹子做的,而不知用的是什么重金属,看起来像竹子,却比铁还要重,以致掀了一辈子也没能掀开。我抬轿子杨万里,轿子戒我“勿望里”。
对于没有享受过赢家滋味的我来说,加上病痛折磨,不要说人生了无滋味,但也味同嚼蜡。生死的界线越来越模糊。碰巧,我又有点小思想,像梭蟹一样,你说,我是不是有三成的“从心所欲”作赌本,厾(丢)到赌台上。我曾经列举过一位大佬说的,一个人如果落魄,那苦蹇走头无路的窭样,老婆不爱子女嫌,你就是家里的赘瘤,就差一个太平湖。就算你多年养的看门狗,看见你失魂落魄的东家回到家,也要朝你吠两声。落难中人狗也嫌。因为狗群里也要聚在一起攀比,看谁的东家官大,谁的东家有钱。狗群里彼此熟络,都知道谁的东家有钱、官大,所以穷人家的狗,想装一下暴发户,有一次挺胸凸肚走进狗群里,想挽回一下平时的脸面,却马上被精明的狗戳破了,“你家的主人昨天还在兴隆桥下捡烟头呢”。精明的狗,末了有意无意来了一句,除非你换了主人。
田伯光是金庸笔下有名的采花大盗,圣人曰,“色不孤,必有同好”,大凡男人,多少通一些田伯光的路数,除了穷厄书生,这也是我无法和二傻通连经的原因。“非不愿也,实不能也”。生无欲望,死亦何妨。我想,写到这里,再丢三成“从心所欲”到赌桌上,众亲,准否?无钱进轿子操盘,就只能在网上意淫。过去,因病,常去夜跑,久之形成习惯。不记得是哪个夏夜了,一次我在行路上,头上磕了顶旅游帽,不紧不慢的走着。刚断暗,路灯昏黑,微光照耀着的行道树下分布着若干阴影。我想,当时的我如果被摄在镜头里,一定像个不为人注意的游魂。
不知起于何时,一对母女切切簌簌的声音传入我耳朵,这个声音似熟悉又辽远,既亲切又陌生,这种羼杂着复杂感情钻入耳朵的声音,一辨就知道是自己家里那俩女的。既然声音近,我前后左右观望了一下,却没看见人影。俩女声音过后,一个壮年男人的声音出现了,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彼此之间亲昵的话语俨然是家人的口吻,在男声没出现之前,我武断地以为我是俩女的男人,听了男人的声音,我不禁醋劲上来,心头冒火,不声不响仔细搜寻声音来源,如此,才发现智林寺西侧大草坪的阴影笼罩下,有一大片我忽略的区域,也正因为看得仔细,才发现自己是野耳朵,闹了个乌龙。尽管这样却带来个问题,作为资深屌丝,缺钱,总是没能和二傻连那一经,只能“面朝网络,春暖花开”,自己找乐子。在网上,读到一篇网文,《刘亦菲母女叉叉》,这网文流传的很早,在夜跑之前就被我YY了无数次,但自从我那次夜跑之后,再读网文,就像春天里炱过了的茅柴草,再也激发不起热情,以后也就没能再热起来。二傻老师是练塘人,去年我去练塘,听到一个夫妻男杀女的事件,起因不外乎女的另攀了高枝。在公交车上,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替男猪不值,还有心酸。可惜男猪不读书,不知道隋朝有个叫杨素的,把战乱流落在家里的别人的老婆还给人家,让人家破镜重圆;把和小妾私奔的小青年恩赦,不但不杀,还把小妾赐给了他,让他们郎才女貌凑一好姻缘。成人之美,杨素是个好榜样。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成全别人也是爱惜自己,你不放手成全人家,何苦来哉呢,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去了秕草,说不定来仙芝。二傻老师知道,我喜欢看小电影。我曾经有一次看杨思敏版《金瓶梅》,那个刚从战场上下来满头扎着绷带的花子虚躺在旁边的椅子里,看着老婆李瓶儿和义兄西门庆播风弄月,那愤怒到吐血而亡的惨状,促使我思考,假如我是花子虚,我是自爆弹还是驴粪蛋。一个男人,活在当下世界,没有扒分功能,无异于造粪机,受妻儿老小不待见再自然不过了。那作为江湖老屌丝,就得掂量一下子,如果一辈子注定又穷又苦逼下去,有人乐意接盘你家娘俩,你乐不乐意。
我曾经跟老孙说,对于我而言,即使明天开始我飞黄腾达,又能如何。飞黄腾达不外乎权、钱和色,以我现在各方面状况,意义不大了。他没有安慰我,我们都不说破,彼此哈哈大笑。有的人笑,能笑出英雄果,有的人笑,寸寸都是断肠泪。笑过之后,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严肃的假设,一个即使出头也无望的资深屌丝,如果斩断连理枝,能使凤凰于飞,我会不会因为醋意或者根深蒂固的绿帽情结而抵死不愿,直至误人害己。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没有现实迫切的需要,但在我内心深处,一直在严肃地自我发问,拷问灵魂。我是怎样一个人,我能把自己的格局放大吗。二傻老师,我想再在赌桌上丢三成“从心所欲”.。男女合卺日,锦被磨破时,焦桂卿刘兰芝,沈三白芸娘,不管两情相悦也好,爱情错位也罢,再你侬我侬的感情都有时间性也必将有终点。彼此成全,是1+1=3,这三成的“从心所欲”,我想,二傻老师一定认可我的作价。
看过我《小石河》的朋友都知道我那个为同学的故事。作为团参谋转业的为爸爸为为同学打下的基础,我一生都没能逾越。那个时候,上海电视台210米的发射塔还是上海引以为傲的最高建筑,我娘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电视上弹钢琴,她指着人家对我说,“你看,人家和你一般大,多上电视台了”。惭愧,我现在五十又五,依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去上电视台。不过,生活中诸如此类的逐年累积,母子之间慢慢出现了一个姓“意”名“难平”的先生,一直在我身体里作祟,阻挠我把娘和一个神圣的字眼“母亲”组合起来。至亲的亲人筑起的南墙是人心最好的冷却剂。
现实世界的利益是亲情的润滑剂。亲情有价意无价。这个“意”是意会的意。彼此会意,内心都通明透亮。但更广泛的层面,这个“意”还是意义意思意兴等等。曾经有一个和尚,在临死前写下了四个字,“悲欣交集”;曾经又有一个居士,在自己的《江城子》里,写下了“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表明他的生死观。和尚是一个有丰富故事的和尚,所以对这个红尘隐隐还有.留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境界。我父亲在临死前三天还在被娘骂,起因是羡慕别人家的小别墅。我娘在不断地准备灶膛里的柴禾,如果老天再借一百年给她,一定得为她准备一间柴房。人多吃多占的动物性,在每个人身上,都程度不同的存在着。贫穷和无知,是亲情的冷却剂。贫穷和无知也像瘟疫,能无休止地扩散和传染,特别是在底层的人群中,他们的一生,如同一日,在匆匆忙忙中复制昨日,粘贴在今天的空白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对于人生的意义,甚而像孔圣人那样的人生境界,几乎为零。我害怕这样复制粘贴的日子,如果那传说中有那“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不管何时到来,我想,我都能坦然接受。我不想再往赌桌上丢三成“从心所欲”了,因为日移月隐,人事更替,不知不觉中时光抽去了骨头里的钙质,使骨头变硬,使骨质酥松,与其病痛的折磨和现实苦楚的双重受累,“无风无雨也无晴”的那一天早日到来,也是好事。不能机械地认为,人并非活到一百岁就算圆满,活到五十岁就是短寿。日本人欣赏物哀、宅寂这类感伤色彩的表述,我从父亲口中也不止一次听过,“人一岁死到一百岁”,父亲说这话,也是一脸的无奈与感慨,说明人在理解生命存在的意义、生命存在的处境上,有共通的地方。
对于五十有五而“从心所欲”,二傻似乎认为年纪太轻看穿生死,有些不吉利。宋代名家王安石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文,《伤仲永》,讲小小神童方仲永陨落的过程。而我们也知道,曹操有一个小儿子曹冲,及其聪明,历史书上有《曹冲称象》的典故,可惜天不假年,绝顶聪明的曹冲,夭寿,而“泯于众人矣”的方仲永,却得于延年,对于曹冲来说,一刹那便是永恒;对于方仲永来说,没有王安石就没有永恒。我有一个宿命论的观点,老天给你一份好,必然在别处,收掉你一份孬,就像常熟人诅咒别人“祖宗作孽子孙当”,八王爷说的“人有聪明用七分,还有三分留子孙”那样,你整个的福分,最终都会在投胎转世或至亲骨肉间一起被中和的。老天给你一个世界,给你一个人生,不管你纯粹造粪也好,为人类的巨擘也罢,全看个人的造化。一代人的劫数,又安知是否另一代人的幸运。哦,忘了交代一下,二傻老师的专业是高级会计师,请麻烦帮我计算一下,现在赌桌上有我多少压台阵的“从心所欲”啦。不过,我相信万物有灵,世上再聪明的会计师,也盖不过老天这个万能的精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