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之城

在丹尼尔等人所著的《噪声》一书中，作者探讨了“人类的判断为什么会出错”以及“如何减少出错”的问题。

他给出这样一个例子：

一群人去靶场打靶，他们分成4组，每组5人。同组的人共享一支步枪，每人打一枪，结果如下：

靶的正面

如果说我们的目标是正中靶心的话，那么A组的成绩无疑最好。而B组的弹着点虽然集中，但却偏离了靶心，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枪的瞄准器大概歪了，需要调校。再看C组，弹着点虽然比较分散，但基本分布在靶心周围，显见C组枪的瞄准器没有明显偏误，只是该组人的枪法欠佳。

如果将B组的问题归于系统偏误、C组的问题归于随机噪声（枪法欠佳）的话，那么D组的结果最差，因为D队既存在偏误（biased），又有噪声（noise）。

由此，作者得出结论：偏误和噪声是构成人类错误的两大因素。

然而，系统性偏误和随机散布，尽管两者都是偏差，但它们的成因完全不同。

靶的背面

假如我们把靶子翻过来，只看靶的背面，就会立即发现：我们无法判断A组和B，谁的成绩更好。因为我们失去了靶心的参照！也就是说，当今的人们，在缺乏一致认同的“普世”标准（比如靶心）所造成的判断错误，要比随机噪声所造成的判断错误严重得多！

可惜《噪声》一书，仅仅是针对随机噪声展开研究而已。也许作者认为，人们对于“命中靶心”这一共识早就了然于胸，无需强调；又或许，人们根本就不存在一个统一的共识，索性绕开这摊浑水。

但无论如何，具有普世价值的“靶心”共识十分重要，这是人们判断正确与错误的起码基准！离开了这个基准，也就没有了是非。

比如，对于什么是教育？什么是洗脑？人们的判断并不一致。

有人认为：教育基于理性，是科学；而洗脑源于灌输，是宗教。

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婴儿总是先从父母那里接受一定的“普世价值”“灌输”才慢慢成长起来的，例如要教育孩子不能将别人的东西窃为己有，不能撒谎，不能随便打人，更不能伤人，要尊敬老人、同情弱者……况且，人的理性往往是有限的，不可靠的。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现象是无法通过理性来认识并加以解释的。人类理性发生错误给世界带来的灾难更是比比皆是。

有人认为，教育是探究事实，是寻求真相，是拒绝虚假；而洗脑则是通过虚假的宣传和欺骗等手段迫人就范。

这无疑指出了教育与洗脑的根本不同。只是，对于事实与真相，人们由于所处位置及观察角度的不同，得出的结论未见得一致，所以争论不可避免。

由此引出教育的一个重要特点：包容。这更是洗脑所不具备的。

教育是开放的，是允许讨论的，是可以容纳不同观点的，是将选择权交给被教育者的。教育不以说服某人同意自己为目的，而是在充分展现事实的基础上得出自己的结论。教育所包含的内容可能有谬误，也因此，教育的过程同时也是一步步消除谬误的过程。

但洗脑则不是，它是唯我独尊的，其目的是要人们相信洗脑者想要人们相信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乏大量的反智、欺骗与谎言。洗脑是不允许质疑的，更不允许挑战和反对。它常使用大量的“全称类”的语言，像所有、每个、一切、全部、凡是等等，无形中给人以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假象。面对洗脑，你没有任何选择，一个问题只有一个解决方案，你必须遵循。

那么，这样的归纳与区分就够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既然什么样的观点都可以包容，什么样的现象都有其存在的道理，这是否意味着人们可以没有丝毫底线？或者说所有的是非标准都是相对的？比如：

只要我认为是对的，我就可以在一个规定道路右行的国家任意左行？

只要我骗术足够高，我就可以欺骗任何人？

只要我看上了你的财产，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窃为己有？

只要我身体足够强壮，我就可以想打谁就打谁？

只要我手握刀枪，我就可以想杀谁就杀谁？

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改变性别，并堂而皇之地踏入女厕所或者在体育比赛中与女性同场竞技（指生理上的男性）？

一句话，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我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采取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当所有的准则与规则全都可以随意突破时，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并非耸人听闻，是全世界许多地方正在发生的事！

人，是彼此很难被说服的，这是人性使然。也因此，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普世价值标准，都是从上天而来，从上帝而来。

真正支撑人类文明基础的，是信仰。

看看今日之美国，当昔日由信仰主导的、曾经的主流文化逐渐被社会边缘化，甚至被抛弃时，美国靠什么来形成凝聚力？

自由主义？伊斯兰？红色共产？……

当教育失去了信仰下的普世价值标准时，教育必然也会堕落成一种意识形态洗脑的。

有人说，大多数宗教信仰都依赖于灌输，特别是对儿童，所以这也是一种洗脑。

然而无数事例表明：几乎所有那些通过灌输所获得的信众都是不可靠的，其信仰也不是真实的。岂不见，许许多多自幼跟随父母去教堂的孩子，长大以后都抛弃了原有“被灌输”的信仰。不过，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常常在之后的不断成长中取得经验，获得领悟，进而选择再次进入信仰。

所以，教育也好，信仰也罢，它们同洗脑之间最根本的差别是：给人以选择权！

从超验的上帝，在伊甸园里赋予亚当夏娃自由意志的选择开始。

只是，人在获得自由意志的同时，也会使人个性膨胀，从此远离上帝，那是堕落的开始。

众所周知，是尼采，第一个喊出了“上帝已死”的口号，只不过，这不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宣告，而更像是一个绝望者的声明。因为几乎同时，尼采就已经意识到人类缺失上帝后，或者取代上帝后的可怕光景，他曾怀着深深的担忧预言：

当作为西方文明基础的基督信仰传统价值观受到人们“理性”的随意批判和无情抛弃时，当“一个超越的、全能的上帝的存在”被人们掀翻在地时，无论在心理还是社会上，一切都将分崩离析，那将是一种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