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

——与“盘桓”博友讨论

现在中国人对马克思主义的看法大致有三种：

一、认为马克思主义是错误的。它的阶级斗争、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学说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灾难，已经被多国共产革命的实践所证实，所以应该彻底抛弃。

二、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正确的，指明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方向。列宁和毛泽东执行的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第二国际关于和平过渡和议会斗争的的主张是修正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叛。以瑞典社会民主党为代表的欧洲社民党背叛了马克思主义，是资产阶级政党。

三、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正确的。欧洲的社会民主党执行的是马克思、恩格斯的后期思想，是与时俱进的马克思主义。列宁和毛泽东搞暴力革命，违背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后期思想，他们才是马克思主义的叛徒。

知识界的很多有识之士持第一种观点；中国的官方和多数民众持第二种观点；一批救党派老革命（以谢韬、辛子陵为代表），持第三种观点，“盘桓”博友支持第三种观点。“盘桓”博友认为：“马克思前期主张暴力革命，后期主张和平过渡、议会斗争。”“列宁和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的叛徒。”我在博客跟帖中和他讨论交流过，下面把我的看法整理如下：

我不太赞同把马克思主义的前期与后期对立起来。虽然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是发展变化的，但是作为一个理论体系，其核心内容是前后一致的。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内容是什么？它主要集中在马、恩早期所写的传播极广的《共产党宣言》中。那就是：通过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夺取政权，实行无产阶级专权（专政），用强迫的手段消灭私有制、实行公有制（社会主义），最后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马克思和恩格斯直到临终也没有对这个核心内容做过否定或修改。根据这个核心内容，我认为列宁和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的忠实信徒和实践者，或者说是原教旨主义者。因为要想消灭私有制，就必须先用暴力夺取政权，建立共产党一党专制，然后才能强行消灭私有制。靠多党制的“议会斗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因为没有谁愿意自动交出自己的财产，也就不可能“和平过渡”到共产主义。所以列宁和毛泽东等人的做法是由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内容（即根本宗旨）导致的，是合乎逻辑的。

恩格斯在晚年虽然认识到早期马克思主义的某些错误，但是他并没有在理论上公开纠正。他看到在欧洲发达国家用暴力夺取政权行不通，所以提出了进行“议会斗争、和平过渡”的主张。为了取得选民的支持，恩格斯建议欧洲各马克思主义政党不要用“共产党”的名字，而用“社会民主党”或“工人党”，因为大部分选民不喜欢“共产”二字所表达的意思。恩格斯只是把“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的最终目的掩饰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放弃，只是改变了实现的路径。他没有预料到，这个路径的改变，实际上到达不了原来预定的目的地了。就好比一个人想开车去首都机场，由于严重堵车，他想从京藏高速绕道过去，结果下不了高速路，开到拉萨去了，离原来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了。欧洲社会民主党100多年来的实践就说明了这一点。只要为了选票而去尊重民意，顺应民意，就不会走到共产主义。

我宁愿把恩格斯晚期的主张叫做“恩格斯主义”，而不说是后期的马克思主义。也可以说恩格斯是修正主义的鼻祖。由于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之一，所以列宁不敢给他扣上修正主义的帽子，只把帽子给了执行恩格斯主义的伯恩斯坦与考茨基。如果从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宗旨来看，修正主义确实是偏离了马克思主义。但是如果从人类的根本利益来看，修正主义则是做对了。可以说，恩格斯在后期犯了一个正确的错误。恩格斯在前期有过，后期有功，过大于功。

马克思和恩格斯虽然对早期资本主义的弊病做了很好的分析和诊断，但是他们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却开错了药方，开出的是一副毒药方。他们没有经过小规模试验就在全世界推广，结果害死了无数人，他们必须为此承担责任。他们的主观动机也许是好的，这和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是不同的。他们在理论上和逻辑上的最大错误是，没有想到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必然导致大规模杀戮，共产党一党专政必然导致党首的个人独裁专制，使人民变成奴隶，反而造成人类社会的大倒退。

“盘桓”博友说“列宁和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的叛徒。”，这不仅不符合事实，在逻辑上也说不通。如果他们真想背叛马克思主义，那就公开背叛好了，何必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号，做给谁看的？没有必要嘛！他们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背叛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分子，称他们为叛徒。特别是毛泽东，他到后来权力无限，无法无天，根本就不需要打任何人的旗号，他确实认为马克思和列宁是对的。毛泽东在1975年6月21日会见柬埔寨共产党中央书记波尔布特时说：“我相信马克思说的，列宁说的。道路是弯弯曲曲的。苏联从列宁时代到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就不同了，将来一定还会回到列宁的道路。中国也是这样，将来可能也变修正主义，但是最后还会回到马克思、列宁的道路。”

  下面再谈谈“瑞典模式”。以谢韬、辛子陵为代表的一批救党派老革命，为什么大力推崇瑞典模式呢？因为他们认为在瑞典长期执政的社会民主党信仰的是马克思主义，瑞典模式的成功说明马克思主义仍然是正确的。而列宁和毛泽东执行的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所以失败了。这对于他们这些信仰了一辈子马克思主义的老革命来说，是极大的精神安慰，他们不愿意否定自己“革命的一生”，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为此不断地写文章、作演讲。辛子陵还多次给当时的总书记胡锦涛写公开信，盛赞瑞典的“民主社会主义”（实际上应该叫“社会民主主义”），希望中国的社会主义也能变成“民主的”。胡锦涛还确实去瑞典访问过一次（不一定与辛子陵写信有关）。结果呢？中共高层对瑞典模式并不感兴趣。

其实谢韬、辛子陵等人对瑞典社会民主党的执政理念和执政过程并不真正了解。

瑞典社会民主党成立于1889年。该党的早期领导人确实信仰马克思主义，但是他们并没有坚守僵死的理论教条，而是以人民利益为最高准则，以国情和民意为转移，不断修正指导思想和奋斗目标，九次修改党纲，逐渐把马克思主义的共产革命学说都抛弃了。他们在执政初期，曾经搞过大规模的企业国有化（公有制），结果造成社会混乱、经济衰退，他们被迫下台。后来他们顺应民意，放弃了企业国有化的经济纲领。现在瑞典的绝大多数企业都是私营的。可以说瑞典取得的社会改革成果，不但不是执行马克思主义取得的，反而是抛弃马克思主义教条的结果。

瑞典社民党认为，其指导思想是多元的，有若干个来源。作为基本价值的自由、平等和博爱观念源于启蒙时期的大辩论。2001年的党纲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同其他科学理论一样，其能否成立必须接受实践的检验。唯物主义历史观对于人们正确认识社会发展作出了贡献，但是他们理论的其它部分已被证明是片面的或错误的。”也就是说，瑞典的社会民主党现在仅仅肯定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历史观（这是很虚的哲学观点），对马克思学说的其它内容都是否定的。所以该党现在就不能说是马克思主义的政党了。

为什么中共领导层对瑞典模式不感兴趣呢？仅仅是“多党议会制”（轮流坐庄）这一条，他们就不能接受。所以他们认为瑞典的社会民主党是资产阶级政党，不是中共的同宗兄弟。近年来，瑞典与中共国关系紧张，主要是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

顺便提一下，“小鹰”博友最近连发多篇长文，谈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也谈到了马克思主义，本人和他有过几次网上交流、讨论。他花了大量时间认真研读马克思著作，大段引用，可是却得出了一个奇葩结论：“马克思主张走资本主义道路，是走资派的鼻祖，刘少奇也要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刘少奇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代表历史的正确方向。毛泽东主张搞社会主义，所以毛是马克思的死敌。”（大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马克思主义就是要消灭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毛泽东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可是在小鹰先生那里，这些常识完全被颠倒过来了。这种思维方式实在是太少见了！

最后再回应一下本文的题目：哪种主张才算正宗的马克思主义？我认为，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等人所信奉的共产理论和所实践的共产革命，是正宗的马克思主义，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灾难，应该彻底否定。恩格斯在晚期和第二国际所主张的理论和实践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修正，可以叫做修正主义，他们大大减少了马克思主义的危害。如今欧洲各国的社会民主党虽然和马克思主义有渊源关系，但是经过100多年的演变，现在已经不再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政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