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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习近平的一日缘
送交者:  2023年08月29日16:01:33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高瞻

(一)

上世纪改革开放之初直至“六四”前的十年间,是共产党僭政后中国大学生群体最受恩宠和垂青的岁月。按共产党的游戏规矩,每个时代都要随形势和政治的需要树立一个典型群体作为全民教化的榜样和自我吹嘘的标本:五十年代是工人,六十年代是解放军,七十年代是各行各业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新生力量和反潮流者,八十年代则成了大学生。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特别是北大清华这样学校的大学生如日中天:重要活动首秀必在两校、两校学生作秀必上《新闻联播》前条、大学生集体外出地方首长必出面迎送如后来接待外商投资团。到了“六四”之后的九十年代,共产党延续出苏联娘胎后一以贯之的本性,绝不检讨自己的过失,反而痛定思痛,伤透了心的愤恨自己情深意重的养出了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结果导致大学生群体的地位一落千丈,至今已三十三年之久仍无翻身迹象。期间,虽偶尔有北大、清华学生联名给当朝写信阿谀拍马效忠而爆红一时,但更多的是动辄出个岳昕之类的让党心惊肉跳、恨之入骨、不堪其扰。现在的共产党也是受了钱理群提醒,看透了这“后三十年”的大学生全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机心深重,平日好话说尽、巧言令色,一旦到了曹雪芹说的“食尽鸟归林”的时候,无一不是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翻脸不认人的异己份子变色龙和杀千刀的负心汉,所以对大学生们总是爱理不理、没个好脸。

 

历史上经常有吊诡的时刻:自“六四”镇压到九十年代正式开启之间一年多的缝隙里,罪大恶极的北大和北大学生却偏偏在国内外享受了空前绝后的关注、青眼和殊遇。

 

孙子兵法讲“欲擒故纵”,中国古话说“养寇自重”,民间俗语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国际政治里亚非拉小国一会儿断交一会儿复交玩得中国政府花钱耗神晕头涨脑团团转,策略都如出一辙,而北大和北大学生无意中也应了这一招。“六四”后,共产党通缉的21个罪魁祸首中有8个出身北大,占了三分之一还多。记得亲戚们当时看着电视幸灾乐祸地说:“这下你们北大可臭透了!”我随口回答:“臭豆腐臭,但人人都争着吃。”我果然有先见之明,那一年后来的日子里,北大在国内外如日月经天、威名赫赫、举世瞩目:在世界上,各国朝野偶有所遇无不敛衽青睐,美国大学争相接纳北大学生下嫁屈就;在国内,应届高考者遗弃旧爱、移情投怀,共产党则是因恨生“怜”——“恨铁不成钢、偏要你成钢”,强迫症似的“爱你没商量”。正是在这个天堂向地狱转换的命运节点上,我和习近平有了一生中的一日缘。

 

1990年暑假前夕,党和政府对89届毕业班和全体涉案学生的整肃、清查、处置、秋后算账暂时告一段落,惊魂甫定、劫后余生的北大学生们又开始琢磨上了夏天的旅游安排。当然,名目上除了历年屡冒不爽的“社会实践”外,还着眼当下、与时俱进、一击中的的赋予了“痛定思痛、自我改造、脱胎换骨”的崭新意义,以此理直气壮的向学校榨取道义、财务和人事上的支持。遭到彻底清洗后全盘重组的北大新班子虽然明知有诈,但像所有因为贪心被坑得吃了满肚子哑巴亏的活该倒霉蛋一样,仍心怀侥幸的想:万一是真的呢?于是,利令智昏的北大新领导们,除了在外出生活标准上过于葛朗台之外,对当年那次“1990年暑期北大学生赴福建社会实践团”还真是不遗余力的协调、联络、安排,包括让大家亲密接触了时任福州最高领导的市委书记习近平。

 

(二)

1990年7月中旬,我们一行教师、专职团干部、研究生和本科生中的学生干部计二十几人,在三十多度高温中坐着旧的仅能开动的绿皮车,二十分钟一停二十分钟一停、比骡马快不了多少的向福州徐行。到了江西境内,不知因何故障,居然原地停驶了将近9个小时。绿皮车窗户平常如果使出吃奶的劲是可以打开的,因此开动的时候尚有微风可借;一旦停下来,火车里的人真就一会儿蒸馒头、一会儿被烧烤了。亏得那时正值青春壮年,正是扛二百斤麻袋走几十里山路的年龄,也不知道几天几夜,竟然九死一生、人不人鬼不鬼的到了福州地界而没横尸车上。后面的十几天里,我们去企业、去农村,去开发区、去乡镇村;参观合资石材厂、和农民工一起同呼吸打磨大理石生出的浓重粉尘,深入农户家里,听取他们向“党中央”派来的“领导们”申述苦难。一圈下来,除了女生们搔首弄姿在各个场合拍照留念、发朋友圈——哦,不对,那会还没微信——、男生们记住了村干部概括自己本职工作的名言“催粮放款、刮宫引产”之外,这次社会实践活动就再没什么成果带回北京了。在以上各种行为艺术之外,我们还干了不少正经事:重点游览了不著名但优美的鼓山和著名但乏味的马尾——因为中学历史学的好、又实地考察过,所以我后来就不会像不学无术的《解放军报》编辑那样,把“马尾”当成“马尾巴毛”,把习近平“马尾的事,特事特办,马上就办”的批示,赞美成“习总书记特别重视马尾巴毛那样的末端小事”——;一一拜访事先联系好的北大在福州的大人物校友,比如我仅记得的福建省高法院长陈新秀,为的是给同行的福建籍学生日后找工作寻方便;在灯光昏暗的舞厅里男男女女狂跳迪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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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项重点行为艺术活动,就是我们和当地最高首长、福州市委书记习近平见面,或者说是习近平和我们见面。

 

习近平见我们,现在我分析应该是同为红二代中从政的佼佼者、当初的少年旧交、“六四”后中央派到北大主管学生拯救工作的党委副书记、以匡正天下改天换地救党护国为己任和志职的林炎志主动为我们行程安排的,目的是希望老朋友就近帮忙教育一下这帮见风使舵不成器的墙头草,从而间接协助自己刚刚被委以重托的本职工作。对习近平来说,既是同朝为官的少年好友请托——习林二人及其父辈交情颇好,不是我瞎猜,而是深知林炎志身世的美国最大投行的中国籍大佬亲口告诉我的——,而预防性挽救尚未失足的大学生们也是“六四”后一项全党人人当仁不让的政治任务;当然,也不排除他整天和一帮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平庸官僚在一起耳鬓厮磨深感未老先衰,确想找一些青年学生畅聊一下自己同龄时的人生经历以顾旧抒情、抚今追昔、缅怀青春和重获活力外加忆苦思甜,于是欣然应允。

 

当时,同行的其他人也许对习近平为何许浑浑噩噩,但我自己算是对他稍多一些了解和兴趣。

 

1987年暑假,我到河北保定38军巡视军训新生期间,被当地安排去附近正定县新建不久的荣国府参观,陪同导游一再强调这是习仲勋同志的儿子、已经调走的原县委书记习近平的任内杰作。荣国府的具体形迹我已印象全无,只模糊的记得狭窄空荡、灰头土脸的胡同里长长的围墙。1984年央视为拍摄电视剧《红楼梦》在北京南菜园建起了大观园,同时寻找外地政府合作共建荣国府临时外景地。远在河北一隅,没有任何旅游资源、和《红楼梦》与曹雪芹八竿子打不着的正定,在习近平策划和运作下拿到此项目,并获批建成永久建筑。荣国府建成后除了《红楼梦》剧组拍摄,究竟带动当地旅游的效果有几许无据可查,但此一大胆举措,确是显示出习近平很早就有超前思维和创意,也证明他几十年后的雄安千年大计并非无本之木的抽风举动。写此文时我查到正定荣国府今天已成为国家4A旅游景区、基本建设先进工程、河北省定点旅游单位,而我在去荣国府之后很久才唯一一次光顾、精致度和荣国府不可同日而语的北京大观园才是3A,这显然是主管单位马屁拍的咣咣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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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在1987年初邓小平下令、薄一波牵头逼宫胡耀邦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习仲勋独自一人拍案而起、义正词严,斥之为严重违反组织原则的政变行为的消息在高校广为流传,爱屋及乌,使我对习近平也产生了几分好感。

 

我另一个对习近平有兴趣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妻子彭丽媛。

 

我在北大读书前几年,彭丽媛已经成名,连我们这些身居简陋象牙塔、平常看不上电视的学生们都耳熟能详。此时,她参加过第一届央视春晚,演唱了传遍大江南北的《我爱你,塞北的雪》和《在希望的田野上》,获得了第一届冼星海、聂耳声乐作品比赛“民族唱法金奖”和第三届梅花奖,也调进了北京的总政歌舞团。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了解到的,在当时仅知道她正在距离北大相当远、尚属荒野远郊的苇子坑的中国音乐学院学习,而我们因她一个老乡的关系请她来过北大,几个人一起欢歌笑语。所以作为广义的从前娘家人,我很想看看她后来嫁鸡随鸡的究竟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傻女婿。

 

(三)

我们一行人和习近平见面,是在所住招待所的会议室里。如果三十年后我还没有记错,那次住的是福州市委招待所。一般一个城市党政机关直属招待所有好几个,条件天差地别。我们住的当然是最低档的一个,因为最便宜、最符合此行的经费。那个招待所,今天整个中国恐怕连最贫困角落的黑店也强它十倍,更别说各地党政机关疯狂建设的山外有山的楼堂馆所了——当然,这只能说明当年党和政府的清贫、简朴和节俭。招待所的会议室,场徒四壁,墙上水浸黄泛,地面水泥裸露;座椅是清油刷的黄木头色,上面麻点、划痕、油渍、污浊,不知用了几十年;桌子居然也还有一个——除了这些最起码否则就不成为会议室的物件,连电扇都没配一个。就这样,在七月流火中中国最南部的福州,在近四十度高温里,习近平扇着折扇,衣着齐整,和我们天南海北、上下今昔的聊了整整四个小时。

 

那天习近平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只带了市委秘书长,两人一人一把折扇,摇着直接走进我们尚在其中叽叽喳喳的会议室,既没有我们的人事先在外迎候,也没有市委随从预先进来检视环境。从谦逊亲民到轻车简从、简单随意,他真的无可挑剔。作为我们求见的当地最高领导,习近平完全可以安居不动,让我们把自己拉到市委,在带空调或至少带电扇的会议室里接见,完全没必要为方便我们而风尘仆仆来到一个准难民营,在酷热里挥汗如雨受四个小时罪。在整个一下午时间里,习近平对环境的恶劣好像习以为常、完全无感,其实他有理由怪罪手下人事先不做实地考察——也许那时他苦尽甘来、乌鸦成凤还没多久,对当年梁家河的恶劣条件记忆犹新——。后来年头里我参加过数不清会议,也组织过不少,会场都比那次好的天壤之别,就这样还常遇到比当时习近平小的多的官员不满环境当场发作,而此时他们还都收着高额出场费。看看这些官员,我觉得习近平把他们折腾的死去活来,也真是活该呀。

 

按照中国现代《礼记》、官场规制和绝大部分官员的品味和趣好,领导光临下处都是前呼后拥。如果是地方首长,一定得再加上警车开道、沿途警戒、一路畅通。习近平们孤单单的两个身影直接找了进来,连招待所所长都没在前面引导相陪,这是我亲眼目睹;至于来的路上有没有风驰电掣、鸡飞狗跳,我无从知晓,但我相信没有。人或不解这一琐事何以牢记至今、不吝赞许?他们或许不懂,但见了大半生官场现形记的我,却深知兹事体大,值得大惊小怪。

 

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北大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监狱化管制,东南西北四大门昼夜洞开,守门的也延续旧时代门房形式。当时北大资格最老、也最有名的一个职工,不是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的校长,也不是出了本系就很少人知道的资深教授,而是一个从上到下背后叫他“老赵”、当面叫他“赵大爷”的老门房。据说这个老门房从司徒雷登的燕京大学时代就开始看大门,虽历经政权更迭、王旗变换却始终不离岗位,连历史反革命都没被评上。有人为了吹嘘燕园的风水好,而且包括我在内确曾看见老赵上班期间思想开小差儿手捧一本《英汉词典》,就神乎其神的说老赵几十年下来英语自熏成才已达相当水平,但我仍觉得这同近年频传的“北大保安工作间隙自学考上北大”一样纯属心灵鸡汤:老赵会写多少中国字我都怀疑。不过这不要紧,老赵虽然没有文化,更讲不出大道理,但他的记忆就是历史,他的常识就是真理,他的心灵就是裁判,他的眼睛就是照妖镜。五、六十年漫长的岁月里,老赵看遍了燕园土地上的风雨苍黄、兴衰浮沉、城头变换、魍魉魑魅,也见够了数不清的各个时代风光显赫、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人物。八十年代的老赵老的面容枯干、形同病叟,已经直不起腰来,到冬天就穿一身破旧的黑棉衣,脾气倚老卖老也变得一丝不苟;但那时的北大既朴实简慢又不势利,只有大师没有大楼,也不懂什么叫体面和高大上,还残存着几分胡适之对工友杂役的尊重与体贴,所以仍旧让忠心耿耿看家的老赵把守在学校最重要的门面处。有次国务委员兼国家教委主任李铁映到北大巡视,开道车灯闪声喝,命令打开大门,以便首长长驱直入。老赵自然明白,如今的燕园早已不再是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阵地和门前赫立下马石的文庙国子监,今天的中国更不是皇帝当道的封建王朝,轮不上他玩周亚夫军细柳式的精忠报国,因此只得满心不爽的开门揖盗,然后望着一向横冲直撞、从不减速、好像成心要把人往死里撞但又奇迹般从未撞死过人的国级领导人的座驾绝尘而去,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周总理来北大的时候,把车停在门口,自己走进来,还和我打招呼问好哩……”像极了贾府三世家奴焦大喊出名言:“往祠堂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时的愤怒。事有凑巧,这一幕偏偏让我碰到,于是我站住不动饶有兴致地看,等着听他会不会一生气说出:“当年江青和中央文革领导,招呼都不打、警卫也不带,直接就到学生食堂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忤逆之言——别的是非不说,当年江青们的勇敢和自信,现在的大家长们都死绝了——。老赵应该死在九十年代中期,否则有一天看到以前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口一个“赵大爷”的小李同学克强同志当了总理荣归北大,蛙人们要提前潜水把未名湖掏个干净,他没准会气得效仿隔壁的王国维直接跳湖死在蛙人堆里。

 

大概1994年春末,我去厂桥北大医院看病,出来时忽见医院办公楼外警车遍布、警察林立,粗略数数不下七、八辆闪着长条红蓝灯光的警车和二十几个警察,封锁周围通道、驱赶附近行人——在那么一个狭小热闹区域,这足可以让所有人侧目而视、心思忐忐。我心生好奇,心想李鹏来这里干嘛?晚上看电视,六点半北京新闻里第一条就是市长李其炎带队考察北大医院。我不气反笑:一个小小的北京市长,下个基层居然也要“三百铁甲”、地动山摇,这成什么体统?之后不到一年,陈希同事发,李其炎乐极生悲,从台基厂被踢到和平里,当了劳动部二把手,再想威风八面,只能在梦乡了。

 

顺便值得一说的,也是九十年代初,海淀区委和海淀公安局都隐落在苏州街一带曲里拐弯的巷陌里。海淀区委是一座四、五层灰色砖楼,院子很小,门口有一个传达室,90年我去找区委书记沈仁道,传达室草略一问,听说我去见北大老师还特地告诉了我沈仁道办公室房间号。海淀公安局则是一个旧的大四合院,我偶尔晚上溜达进去过,都能听见拷打人犯发出的惨叫声,可见面积多么小。十年后,新的海淀区委驻地我没有再光顾过不知其所以——就是想进去恐怕也得长上翅膀,虽然我和当时的区委书记朱善璐更熟——,海淀公安局大楼倒是天天开车经过,巍峨矗立、直入云霄,仰望的脖子疼,面积粗略估计相当于美国两、三个州议会大厦加起来。其实别说海淀区委和公安局了,光讲北大领导上班的办公楼,2000年前,大门敞开、人往人来;如果不巧内急,推开书记校长办公室的门道个歉借用一下厕所,他纵然不高兴也不会拒绝;谁能料得到,2000年后办公楼居然成了安全禁地,曾经有老校友进去找书记反映问题遭到保安痛殴;就是侥幸混入,也要被整整一层楼新增编制的秘书们拦下来再请出去,根本别想得见天颜。七、八年前因为北大子弟上不了附中的事,阿忆带着一帮教师找党委书记朱善璐理论,结果在楼门口被保安阻拦,阿忆气得大吵大闹;保安还未采取断然手段处置之际,朱善璐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阿忆问清缘由,赶紧说“快进来快进来”,只不知他后面怎么向保安解释。十年前我去吉林延边州的图门,当地干部讲:新任的市委书记第一天上班,就下令把市委大院门口的武警全部撤掉,说:“谁想进来随便进,哪有共产党怕群众的?”这个市委书记看来不是真共产党人,连党的性质、宗旨和特点都搞不清楚,到了关键时刻准会成为戈尔巴乔夫之类的叛徒。不过,即便撤掉武警也不说明什么:2010年6月把去省委大院拜访领导的湖北省政法委综治办副主任黄仕明的老婆揍的奄奄一息的,也不是大门口木雕泥偶一样的守门武警、而是黄仕明自己派去专伺拾掇拜访领导的群众的便衣警察。前不久,有一个微信公众号文章《最新的俄罗斯走上正轨,颠覆你的想像!》流传,看了之后,才知道公众号文章也有名副其实的:它真的颠覆了我对俄罗斯的想象。一般印象中,俄罗斯仍旧是一个独裁、枉法、缺乏人权、总统动不动就把政敌做掉的黑暗国家,可这篇文章告诉我们,如果它是黑暗国家,我们就是在十八层地狱底下哩!文章作者在俄罗斯外交部大楼外、在第二大城市彼得堡政府所在地斯莫尔尼宫前、甚至在克林姆林宫的大部分地带里,没有看到木僵的武装部队,没有看到埋伏的便衣打手,连内部雇佣的临时工保安都没见到,看到的是人人抬脚就进、人人都懒得去进——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我去菲律宾那个据说允许警察在大街上当场射杀毒贩的“土匪”总统的中南海马拉卡南宫,因为不知道要预约才可进入,在现场和总统府护卫交流了半天,人家帮忙跑进跑出协调还是未果,我只好改为参观街对面的总统信访接待处:一排大平房,一堆接待员,上百个或趾高气昂或气势汹汹的访民在那儿排队、登记、义愤填膺——。你也许说,国情不同;那么,究竟是谁、是什么把从前温良敦厚的中国人,变成了一群比“战斗民族”还要危险的必须举倾国之力严防死守的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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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习近平和秘书长两人走进会议室,乍一看,这两人的组合着实滑稽:一个高大白胖,一个瘦小黢黑;一个少壮浮华,一个年长持重;一个养尊处优,一个满面沧桑。习近平站住,挨个和我们握手,一个一个问姓名、工作、年级、专业。因为场地实在不堪,直到这会儿,我们主场一方还没能决定在物理位置上怎么安排即将开始的对话,可见我们是多么怠慢。习近平看了毫无准备的会场迹象,笑眯眯地问:“咱们一会怎么个坐法呀?我看人也不多,别搞成报告会的样子了,就是和大家拉拉家常,搞成座谈的形式最好”。对此我倒早有经验,知道领导们都喜欢对年轻人这么说,年轻人也都喜欢领导对自己这么说,但每次最后都无一例外还是领导们的独角戏。大家轰然赞成习近平的提议,于是就现场搬椅子。搬来搬去,最后摆成了一个最可笑的形式:北大二十多个人一人一把椅子紧挨着坐成三排,习近平和秘书长孤伶伶并坐一起,和北大人彼此而对、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距离隔着大约三、四米;习近平他们前面空空荡荡,连个桌子遮挡一下腿脚或者放个水杯都没有。这种可笑的坐落样子,让我一下想起文革的批判会现场。习近平还好,一讲话身体可以自然移动而且心无旁骛,最不幸的是那个秘书长,在对面二十人一目了然的注视聚焦下,束手束脚、一动不动沉默着坐了三个多小时,连个小动作都不敢搞,目光也不知往哪里放:一直扭头盯着领导讲话不好,和对面人群直接对视不大像话,只能假做目光茫然边听边做若有所思、深刻体会状,时不时大有心得、恍然大悟的重重点头——可惜领导大部分时间目视前方,难以看见手下人这种投入、深思、惊喜的样子。这个秘书长的名字可惜我没有记住,在习近平旧部亲随无一不鸡犬升天的今天,除非他早死或者后来失宠,想必也已飞黄腾达。

 

从当时留下的照片看,习近平对面的我们个个蓬头垢面、长毛短发、衣冠不整,比后来的犀利哥还不如,但当时我们一律不自觉,习近平也毫无轻视这群天天半饱的叫花子的神情:谁没有个穷困潦倒的少年时呢?没准他心里还羡慕我们比他同龄的时侯幸福、体面的多了。那天习近平一个人足足讲了三个半小时——真的是像拉家常: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没有大道理,不打冠冕堂皇的官腔,当然也没表现出什么深刻的思想。他语速平缓,慢条斯理,口才平平,但说话的音质很有穿透力。习近平整场讲得最多的,是陕西插队时的经历,看来“梁家河大学问”确实大有来历,那一段生活对他来说记忆太深刻了。当然,即便他当时说了无数遍“梁家河”,我们也没一个人去往心里记。我印象深的,是他谈了很长时间路遥,说自己怎样和路遥是好哥们——可见路遥昔日名气之大,连习近平都要靠他与有荣焉,还有他说那时最爱抽几分钱一盒的“叨羊”牌香烟。

 

三个多小时里,我闲极无聊,就在心里比较着他和那时我最熟悉最多接触的两个比他名气大得多的红二代——当年叫“太子党”——的异同:一个是陈毅的长子陈昊苏,一个是林枫的儿子林炎志。眼前的习近平,讲话慢慢悠悠、一板一眼、四平八稳,不像陈昊苏那么轻佻漂浮、脱口而出,也不像林炎志的不假思索、语无伦次;另一方面,他相貌表情、举手投足悠哉游哉、缓慢迟滞,既像游手好闲的纨绔八旗,又像逍遥闲逸的神仙活佛,全不似陈昊苏的敏捷挥洒、大包大揽,更没有林炎志的挽起袖子、泼辣冲闯——这种超现实主义的另类共产党官员,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颇有异样和不真实感。不过,他们三个人却有着惊人一致的高干子弟共性,都是讲话随性、不拘常套、少有顾忌、满不在乎、上天入地想到什么说什么,同时也散乱无章、缺乏逻辑,真知灼见和思想深度乏善可陈,不像草根出身战战兢兢仰人鼻息历经屈辱千辛万苦爬上来的官员,说话循规蹈矩、中规中矩、章法谨严,但大部是正确的废话、大话。像习近平旁边的那个秘书长,一本正经、举止言谈比习近平有官像多了。尽管秘书长坐在习近平身边常做目光茫然边听边若有所思、深刻体会状,时不时大有心得、恍然大悟的重重点头,但我早就看出好多时候他不尴不尬的神情,显然是对这个最高主官的说话不以为然、无法苟同甚或不屑一顾,而这甚至影响他在后来赞美上司的时候相当勉强以至没夸出什么内容。这种场景,让我感觉不像帮衬的幕僚陪着主人来壮行,倒像是严肃的家长来监督问题和不良孩子的表现,可这个孩子又不是亲生,只是寄养在乔三槐家里的乔峰。后来好多年里,我都忘不了一个年长谨严的部下在少年轻狂的上司身边——这个上司背景大的还让他无可奈何——局促不安、有苦难言的情景。

 

习近平终于结束讲话后剩下的半个小时里,先由秘书长总结赞美,特别提到习书记舍小家为大家、和夫人彭丽媛长期两地分居,之后轮到我们发言提问。可是习近平家常拉的实在是漫无边际,我们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因为找不到头绪。领队怕冷场,有的没的提了一、两个问腿,算走完了座谈、交流的程序。最后合影留念,习近平正襟端坐,双手扶膝,身体略向前倾,这该是谦逊的表现,倒是我们这帮少不更事、不懂规矩的叫花子,有几个还大大咧咧、四仰八叉的坐着。迎接已经缺失,相送的礼貌尚懂,于是我们簇拥着习近平一起往外走。到了招待所门口,习近平让大家留步,我恰好走在他的身边,他拉起我的手,一字一顿、语重心长的对众人说:“欢迎你们今后再来福州作客,看看福州的新变化、新面貌!也欢迎大家和我常联系、多交流。”

 

(五)

和习近平一日缘的两、三年后,我偶尔问一个福州籍的北大女生:习近平在你们福州干的怎么样呀?她说:“哦,有名的花花公子”。

 

我所以不重视也不喜欢老百姓对公众人物的臧否褒贬,正因为他们如此的不专业:对正经事与大格局没有关注和概念,只对街头巷尾的八卦津津乐道,问什么总是答非所问。我到底是炎黄子孙,中国传统文化一向对政治人物的生活小节没有苛求,只要你真的善待百姓、体贴民间、饮冰忧患。即便共产党在“前三十年”对老百姓私生活锱铢必较、全面统制期间,对大人物依然宽容如旧;“后三十年”更好了,至少从舆论人心上在这方面实现人人平等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请当年著名的“京城四少”之一魏杰给一群央企二级企业老总讲经济形势,魏杰从中国讲到全球,提到美国经济在克林顿治下蓬勃繁荣、一派生机,不屑地说:“美国人神经病,这么好的总统,为个女人居然还要弹劾他。一个总统,搞个把女人算什么?”台下几百个大公司老总,听得全神贯注、心领神会、频频点头,都暗自在想回去加倍身体力行也未可知。

 

不过,最近几年里,尽管大力倡导国学和传统文化,但上述“后三十年”的平等宽容环境却大为改变,加上互联网和不懂得养蛊反噬的朝阳群众们助纣为虐,本来纯属老百姓私域范畴的行为却害的李云迪、李易峰们相继身败名裂、人财两空——但这都是因为政治需要,而非真的移风易俗了。张高丽的待遇和二李相比恍如隔世就不说了,只讲小的,比如警察最喜欢抓嫖娼,可按人群比例统计,警察嫖娼概率不输于普通群众。我问过一个熟人警察头头:“你们自己老找小姐,抓别人找小姐的时候亏不亏心啊?”可千万别小看了基层警察,他的回答既不装腔作势又不猥琐无耻,既不出卖组织机密,又曲尽了抓嫖的重大意义:“嗨,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怎么能搞混呢?正因为我们在生活上有瑕疵,才更要在工作时加倍弥补。再说,领导哪能光派脏活儿累活儿险活儿,总得经常有个好差使劳逸结合吧?况且,老百姓平常别的不能议论,再不时不时搞个喜闻乐见的新闻上热搜,你让他们在群里聊什么呀?”

 

1990年7月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福州,而习近平的名字也基本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但1997年秋天的中共十五大后,我却偶然在刚选出的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按得票多少排名的151人名单的最后一名处看到了他的名字。此时李克强、刘云山、回良玉、刘淇、王乐泉、李建国、周永康、张德江、俞正声已经是中央委员,王岐山、张高丽、王刚、刘延东、许其亮、郭金龙、孙春兰、孟建柱倒还是候补委员,但都排在他的前面;其他的候补委员,比如他福建省委副书记和福建省长的继任卢展工、后来被判处无期徒刑的苏荣和有期徒刑的陈良宇秦光荣、拍电影的吴贻弓、打排球的袁伟民、企业家倪润峰、北大校长陈佳洱、科学家赵忠贤白春礼以及名声不佳的邓朴方等等的票数都远远超过他,就连比他小四岁、在他行走军机处——中央军委办公厅——的时候还在宁波一个副食店当售货员、级别低他一级的绍兴市委书记沈跃跃的得票数都把他远甩在后面——后来听说,这还是十五大主席团一直做工作才达成的。这个结果对我并不意外,虽然那时我对习近平不反感,但也相信从各方面讲他都不会给同僚留下好的印象,所以如果是无记名的自由投票,他的票数不会太高。我心想,按照正常递补的速度,到退休能当个正儿八经的中央委员已经不错了;看来这个人的仕途,一个省委书记也就是天花板了。

 

没想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薄熙来机关算尽、处心积虑,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习近平无心插柳,生活工作两不误,却“无忧无虑到公卿”。天上真的能掉下馅饼,我始信也。

 

(五)

2007年十七大习近平刚刚正式备位后,还闹过一次有关他的乌龙:一个在南美国家任大使的朋友发来一个邮件,里面讲述习近平最近在政治局会议上提出“今后不要再提毛泽东思想”,受到与会者热烈响应。朋友让我分析消息属实与否,从他兴奋的文字中看出他已经相信确有此事。现在想来,当初习近平的面目是多么模糊,即便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圈内人也难以厘清。

 

不算2012年后我多少次车行路过中南海,在他成为一国至尊后的某年5月,我又有了一次与他在物理距离上最近而且“险些重逢”的经历。

 

我一直睡眠不好、入睡困难;虽然醒来即起,无奈醒的很晚,而且像毛泽东,没自然醒来时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搅,被吵醒就烦躁不堪。那天大约十点,爸爸下楼买菜,一到电梯口,就看见两个警察搬了椅子坐在那儿;爸爸奇怪的问:“两位有事吗?”警察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您忙您的。”此情此景虽然见所未见,但既然警察说没事,爸爸就没多想,接着坐电梯下到一层。一出电梯,一层电梯大厅也同样如彼的坐着两个警察。这时爸爸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等到爸爸出了楼门,一下惊着了:不大的小区里竟然站了足足两个班的武警。爸爸情知有大事,但菜还得买,于是继续出小区,在旁边便民菜棚里一边买菜一边听到两个小贩说:“快卖呀,卖完了咱也看主席去!”爸爸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有超级大人物要来这里!买完菜往回走,爸爸一路上用常识和逻辑推想:“大人物要是去别处,武警不可能警戒到我们院儿里来啊,看来会到我们院儿;既然警察把我们楼门都封锁了,看来会来我们楼门;而且警察还把我们楼层都管制了,看来会上我们楼层;我们楼层常住的只有我们一家……哎呀不好,一会看来会进我们家了!可我儿子还在睡觉呢……”想至此,爸爸赶紧回家,进去就直接敲我的门:“快起来快起来,一会儿可能习主席或者李克强要来咱们家!”我迷迷糊糊被吵醒,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呀什么呀,他们到咱家干嘛?您不知道我每天半夜才睡吗?我现在困死了,这状态也没法见人呀!真要来了您接待一下吧。”当然,最后一上午谁也没来,一切照常。很快,午间新闻报导: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上午考察了某某学校并发表重要讲话。当天晚上,我把这段趣事发到大学群里,一个同学跟帖说:“你爸爸怎么这么敢想?以为总书记会去你家?想什么呢!”我不服气地回复说:“怎么了?领导人下基层,走访民众、体察民情、接触人民、深入百姓,不是我党的优秀传统吗?你认为这是骗人,我爸爸这一代人可是坚信不疑啊!再说了,当年‘六四’之后第一个除夕夜,在江泽民突然到了春晚现场,递纸条给宋祖英‘有事找大哥’的同时,李鹏不就是到了百姓家拜年吗?当时我还说要是走到我家绝不给他开门呢。现在新班子上台,重新表现一下有何不可?而且,我爸爸年轻时总理、刘少奇、朱德见了无数次,他哪里想的出临到晚年,世事全非、天下不古,如今头头访问八百米外的地方,隔着一百道墙,居然能警戒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呀!”说的同学哑口无言——虽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也是当天晚上,爸爸告诉我,他当时最担心的是家里挂的一幅写着胡适最喜欢的王安石的话“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书法,他一直在想如果习主席问起“这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挂它呀?”自己该如何回答。彼时的我,还沉浸在两年前党的第二次“引蛇出洞会议"造成的虚幻中——在2013年1月7日举办的中共中央领导同党外人士共迎新春座谈会上,习近平发表讲话说:“对中国共产党而言,要容得下尖锐批评,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党外人士而言,要敢于讲真话,敢于讲逆耳之言,真实反映群众心声,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同志们积极谏诤言、作批评,帮助我们查找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帮助我们克服工作中的不足。中共各级党委要主动接受、真心欢迎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监督,切实改进工作作风,不断提高工作水平”——,就对爸爸说:“要是真碰上这么一问,您就说:这幅字的意思是,要让人们讲话、讲真话,如果人民有怨气,就应该让他们发出来。”

 

当然,那天我迷迷糊糊中拒绝爸爸的时候,确实也不相信真有习近平突访我家的奇迹发生——前几年教师节前胡锦涛看望北京师大附中朱正威,市政府提前半年就把他家门口坑洼的路最高质量地修的平坦无痕——,但事后我还是认真、诚实地叩问自己:如果当时能确认习近平要来,我真的会因为贪睡恨起以致卧而不见吗?

 

不谈什么“侮公卿、慢王侯”、“见大人,则藐之”、“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也不谈对领导有无成见——那个时候,其实对新的领导集体仍旧怀抱幻想——,只讲最基本的人性。从人性角度而论,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天生的奴颜媚骨,也都不愿意仰人鼻息,同时还都自以为是和无利不为。人们对大人物所以卑躬屈膝、所以溜须拍马、所以刻意迎奉,都是有功利原因可溯、都是为了达到个人目的,缺乏信仰和敬畏的中国人尤其如此,因此孔子才说:“巧言令色,鲜以仁也”,因此毛泽东才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马云如果不能直接间接给人们带来利益和财富,人们吃饱了撑的花时间敷衍他呀?当然,我说“绝大部分人”,是因为生活中确有追星族或者只要见了大人物腿就软的人。前面提到的我的老熟人,前北京市委常委兼教工委主任、浙江省委副书记兼南京市委书记,最后在北大党委书记任上退休的朱善璐,秘书说他一生都在追逐领导和权力的路上奔波,我说这很正常呀,如果不这样,王八蛋才从政呢!秘书说:“他可不一样,开始他追逐领导或许为了获取权力,但久而久之就异化成了对大人物从心眼儿里油然而生的崇拜、痴迷和仰慕,变成一个权力膜拜狂。你看2014年5月习近平和2016年4月李克强考察北大时,陪同的朱善璐一路上看向他们的眼神,完全像是凝望着心中的女神一样呀。”要知道,李克强是他当初的上下级搭档——李克强任北大团委书记的时候朱善璐是校学生会主席——!2017年“爆料革命”伊始,郭文贵第一个爆的是傅政华,第二个爆的就是朱善璐,而且偶尔和朱善璐接触的郭文贵同长期在朱善璐身边的秘书对他的评价居然同出一辙。说回我自己,一方面我虽然一向不忍心让别人不痛快,也很难“说不”,但确无媚骨,另一方面那年我已近知天命,知道习近平根本给我带不来什么以我的心态和年龄会有兴趣的东西,所以,我又有什么必要非得挣扎着从困倦中爬起呢?当然,要是下午我清醒的时间,没有问题,我会对他兴致勃勃地回忆二十几年前的往事,可是,上午十点却是我雷打不动的睡觉时间啊。

 

(六)

年复一年,我看着习近平在变化,既是地位上,也是行为上。2012年出门坐中巴不封路,2013年两会现场不摆鲜花,2014年为主办APEC峰会耗巨资建怀柔雁栖湖国际会议中心、在水立方大排筵宴歌舞升平,2016年为召开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花天价建杭州国际博览中心、连宴会餐具都极尽豪奢成为热议,2017年为举办金砖国家领导人峰会费重金改造厦门国际会议中心、盛况极致,2017年把故宫院落修缮一新接待川普,2017年用前所未有的金碧辉煌场面和两百万一瓶的泥瓶茅台款待金正恩,2018年青岛上合峰会仅灯光烟火秀就花费50亿、整个支出当地人有说400亿的有说4000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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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APEC峰会建造的美轮美奂、费资惊人的北京雁栖湖国际会议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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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连宴会餐具都奢华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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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召开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花天价建造的恢弘壮丽的杭州国际博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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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举办金砖国家领导人峰会费重金改造的厦门国际会议中心。

 

A picture containing text, scene, harbor Description automatically generated2018年青岛上合峰会的耗费究竟几许,对老百姓永远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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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用前所未有金碧辉煌的场面和两百万一瓶的茅台款待金正恩。

场景越来越美轮美奂,排场越来越恢弘壮丽,意境越来越梦幻绝伦,创意越来越巧夺天工,环境越来越辉煌灿烂,氛围越来越君临天下,花钱越来越奢侈无度,挥霍越来越无所畏惧。

 

这还没算上每次为了满足上锋和沽名钓誉,地方政府的为所欲为、劳民伤人、肆无忌惮、鸡飞狗跳,说封城就封城、说停产就停产、说取缔就取缔、说驱逐就驱逐、说限行就限行、说禁邮就禁邮、说放假就放假、说抓人就抓人、说断网就断网、说不让炒菜就只能吃拌饭,搞得城如死域、人似草荐、天怨神怒、民不聊生。

 

这也还没说到以前领导人出行是封道,现在改成封街封区。与全天下为敌的董卓出门也不过三千甲士,现在每去一个地方晃悠一圈,里里外外保护的有上万人。

 

我无法把今天这一切,和当初我亲眼目睹的那个简朴率直、自然随意、言语无忌、不讲俗套、不假粉饰、没有造作的习近平联系起来。

 

当然,身份与地位变了,气势和排场也要变,可同样身份与地位的前任们数不胜数,并非人人如此;当然,身居这种体制,想不变都身不由己,可即便在同一个体制下,上述这些也是前所未有;当然,各地挥霍无度主要缘起封疆大吏借机的邀功进阶、浑水摸鱼,但他久为地方主官,对此竟未能察察为明;当然,随扈者众、如临大敌,也确有不同于前代仅仅遵保卫惯例的现实危险,但这种危险又是因何、因谁导致的呢?

 

再比如,打开故宫作为官方场地正式接待外国元首,这在1911年辛亥革命后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做此想。共产党不管实质如何,脸面和虚名还是要的,本该更加忌讳。川普的东方帝王清秋大梦倒是满足了,可有什么用呢?第二年就翻脸不认人,把他往死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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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为他感到惋惜和不值。

 

虽然毫无可能,但我偶尔也会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要是此时我再见到习近平,还像三十一年前又一次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我会为了我珍贵的青春岁月里和他结下的那个一日缘,不吝心力和冒昧对他真挚、坦率、毫无保留的讲出我的所思所想——而这些意义和价值无穷的话,我想他永远不会从第二个人嘴里听到。

 

那么,我会向他说些什么呢?

 

首先,做为年轻时代的一面旧识,我该怎么称呼习近平?李克强接任总理后,北大群里常常聊起当年和他的往事。有人提出问题:“如果现在见到他,叫‘总理’太肉麻。该怎么叫他呢?”曾经继崔永元主持过《实话实说》、现在北大新闻学院任教的阿忆回答:“我叫他‘李哥’”。我虽然对上下尊卑无甚概念,但长幼有序还是一向遵守的:北大有一个说法,年级高五届的学长就该叫“老师”;而如果学长留校任教,那么哪怕只高一级也得称其老师。李克强既高我五届有余,一毕业又留校任教;所以,我毫无疑问会沿袭一贯的称呼叫他“李老师”。不过今非昔比,李老师已位及亚尊,心态和趣味都会变化:是像古代的刘邦一样终觉为人君之乐,还是像现代的蒋介石一样把始终不改“校长”称呼的视为最亲近之人?北大前党委书记朱善璐,有次开完大会几百人步出会场,一个旧日老哥们在后面叫他:“朱书记、朱书记!”朱善璐头都不回;老哥们不耐烦,遂大声叫到:“老朱!”朱善璐瞬间转头,看见是他,哈哈大笑,上前拥抱。李克强会不会也像他的老哥们朱善璐一样表现,谁也猜不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拿不准,得看场合和心情。

 

我和习近平没有师生之谊,老师当然不能乱叫。举国人今后是否叫他“人民领袖”不知道,反正以前都叫他习大大,这对我也名不副实:我的大大辈儿人的年龄都比他大得多,而且已经大多故去。不过,我有一个小我几岁的好朋友,近年每次来北京,都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明天去见远平大哥,明天去见远平大哥”。所以我想可以援朋友之例,叫习近平“大哥”。但“习大哥”和“近平大哥”都太见外,最简单的,直接叫“大哥”即好。

 

所以我会对他说:“大哥呀,请听老弟我一席话吧:

 

如果你坦承自己才能有崖、力难所逮、无能为力,或者你知道这个国家老大陈旧、盘根错节、积重难返,又或者你志不在此本身没想法把中国朝着人类文明大趋势的方向推进一步,这些大家都能理解、也不怪你;但你完全可以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不折不腾的度过这个十年,把麻烦交给下一代去对付、把未来留待年轻人去选择,自己安享晚荣、行德积善、余荫后世。

 

人生在世,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瞬间即逝,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你通读过的那一大串中国古代作家里,不是有个叫曹雪芹的吗,他怎么说的?“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我没赶上你那个好年头:书没得看、求知欲反倒如饥似渴,一下读了那么多书,而且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列出个书单来;我的时代书籍过剩,反而不珍惜,虽然上小学的时候我给全校做读书报告也列过一张和你差不多一摸一样的书单,但现在基本全忘了;如今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不一定看得起的金庸武侠:耶律洪基想要吞并大宋、君临中华,萧峰理解不了,只想到那会有多少无辜的生灵涂炭、多少可怜的百姓流离!左冷禅、任我行要独霸武林、一统江湖,令狐冲理解不了,只想到那会让多少英雄大难临头、多少豪杰身首异处!和萧峰、令狐冲一样,你的大国梦我也理解不了,只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老去,老的像当年毛泽东一样油尽灯枯、连身子都无法动一动。1976年6月15日,毛泽东把江青、华国锋、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王海容叫到卧榻前交代后事,总结完自己的一生最后说:“我这笔遗产得交给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就动荡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风了。”毛泽东一点不糊涂,只不过他想的是自己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罢了——结果,他死后并没有洪水滔天,人们倒是载歌载舞,只不过他死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人在场……当然他还好过更上一层楼的斯大林,死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候居然没有人发现——。你和毛泽东自然不能比,可是,你真愿意你的身后也来一次血雨腥风吗?

 

你背的书单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叫老子的?他怎么说的?“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最好的领导人民不知道他存在,下等等的才让人们惧如蛇蝎。你知道吗,今天每个人,包括你最亲近的部下,想起你来,都两腿打颤、浑身发抖呀!为什么人们说今天“满朝都是马屁精”?每朝都有热衷拍马屁的,每代拍马屁的都更容易上位,但从来还没有“满朝都是马屁精”的情形发生过。你想过为什么吗?因为别的朝代不想上位就无须拍马,而今天不拍马不但无法上位,连身家性命都不保呀!如果一朝之中有几个马屁精是他们的问题,如果有几十个马屁精是体制的问题,如果“满朝都是马屁精”那一定是领导人出了问题。

 

别人不管他,可是你自己快乐吗?我看着你日渐憔悴、满脸沧桑、一天天老去;仅仅十年,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别人固然每天朝不保夕、有朝无夕、有去无回、惊弓之鸟、疲于奔命,你自己不也日日寝食难安、忐忑不宁、耽思竭虑、费尽心思、日无宁日吗?你知道吗,现在的街头巷尾、机场车站、水陆码头,到处是军人、警察、岗哨、警车、巡逻、警备,和咱们在福州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像我前面说的,每个人想起你来都两腿打颤、浑身发抖,可你是更安全了还是更不安全了?当然,这只有你冷暖自知,可为什么你出个门都要上万人保护,宴个客背后都要坐满保镖呢?

 

     

 

前两天好多官媒特地登出你2014年9月5日在庆祝全国人大成立六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里谈论民主的一段话:“评价一个国家政治制度是不是民主的、有效的,主要看国家领导层能否依法有序更替”。你把“国家领导层能否依法有序更替”放在评价一个国家制度是否民主、有效的第一位,看来你不傻。可是你还要知道,是否“民主、有效”还在其次:不管是古时还是现代,不管是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如果有一个人一旦试图打破和打破了“国家领导层依法有序更替”的规则和制度,天下势必大乱、无数人头必将落地。这些我们看的还少吗?在你面前,我也卖弄一下学问:英国十六世纪有个诗人叫约翰.多恩,他写过一首诗,里面有两句话:“没有人是孤岛,没有人能自存……别人的丧钟,也为你敲响”,天下大乱之时、人头落地之刻,那是玉石俱焚,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呀!

 

大哥呀,人生最宝贵、最永恒、最有价值的是什么?是自由。你书单中那一大串外国古典作家里,不是又有个叫裴多菲的吗?他怎么说的?“若为自由故,生命和爱情皆可抛”。为了自由,生命尚且可以牺牲,别说是瞬间即逝、虚妄幻觉、黄粱一梦的权势富贵和气派威仪了。你用自由来换取这些,值得吗?

 

你看人家小布什,2008年4月在任内最后一次白宫记者协会晚宴上,用走调的歌喉,唱着自编的歌词,引得在场来宾哄堂大笑。歌里唱的是:“我终于卸下重担,离开白宫,就要回到魂牵梦绕的得克萨斯农场……再不用操心什么平壤危机……老爸老妈在农场等着拥抱我;小狗巴尼从乡间小路冲我飞快跑来,它心似金子,呼吸甜蜜……我看见切尼从路上急匆匆跑过,怀里抱着机密文件……多么快乐啊,我终于又回到我的得克萨斯农场……”,何等潇洒、何等大气、何等恢宏、何等感人!这之后的四年里,布什优游于白云之下,纵马于草海之间,饱览朝晖夕阳,沐浴清风明月,滋润天地之钟秀,畅享亲情之温馨。

 

你看人家叶利钦,在1999年12月31日,20世纪的最后一天,急流勇退,放弃还有两年多的第二届总统任期,宣布辞去俄罗斯联邦总统职务,之后成为“俄罗斯最幸福的老头儿”。叶利钦之前说过:“我作为总统访问了60多个国家,但哪儿也没去看过”,现在好了,他满世界游览:到中国看中医,去英国看网球,在日本泡温泉,赴意大利疗养,飞往美国钓鱼……当然还有写回忆录,何等优游、何等从容、何等洒脱、何等快乐!他夫人终于开心的说:“现在,我们家里再也没有紧张和劳累了。”

 

可反过来看看你自己,你一生一世,还有可能过一回他们那样惬意的日子吗?再想想当年我们在福建相见时的你,来去行至,投足举手,不也是那么轻松、那么自在、那么随性吗?都说老来返少年,如今你也老了,真的不想再像当年那么自由自在吗?

 

……

 

后记

(2022年10月20日)

本文的写作时间是去年年底,并没有最后完成。今天拿出来看,很多事情已经时过境迁,当时我想对习近平说而没有说完的话,也不再有必要继续讲了: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路。好在,该写的也基本都写了。

 

老实说,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还难以对习近平产生恨意。我脑海中的习近平,仍然是三十二年前握着我的手,笑眯眯、慢悠悠、憨态可掬的老大哥形象。即便今天,如果你不去注意他在森严朝堂上的一脸凶悍和被人有意抢拍到的阴骘蛮顽的一刻,仅去看他在轻松场景下和普通无利害关系者在一起的镜头:亲切和蔼的笑态,拙嘴笨腮的谈吐,愚钝憨直的反应,一边思索遣词造句一边最终说出的大白话;还有在中俄论坛的主宾台上,对女主持人的提问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众目睽睽下良久才讪笑着拿出小本,嘴里还故意又像无奈又像自嘲又像搞怪的念叨:“我看看我准备的这个本本儿上有没有这个内容……”;还有在南阳月季博览园,面对一大群围住他欢呼、自称是偶遇的摄影家们傻直傻直的发问:“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你们是诸葛亮啊?天文地理都知道……搞摄影的,你们怎么没照相机呀?”这些经常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言行创举尽管荒唐可笑,但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甚至觉得挺可爱,也使我很难把他想象成一个残忍、邪恶、严苛、惨酷的暴君。心理学告诉我们,人早年的记忆是深刻、顽固的,往往会伴随一生。毕竟,曾经和习近平有过一面之缘的我,在评价他的时候,内心面对的不是一个抽象的名字和一堆冰冷的概念,本能想到的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作为一个人,习近平的性格特点也并不令人讨厌,他没有江泽民的矫揉做作、装腔作势和卖弄张扬,没有胡锦涛的冷漠僵硬和枯燥乏味,他的个性本色、随性,虽然因为“厚重少文”所以免不了时常掉掉书袋,但基本上还不刻意“装逼” ——其实“背书单”这种举动也透出他的简单幼稚——,而是有什么水平就表现什么水平,这才创造了“撸起袖子拼命干”等一大批村俚俗语。这些虽不能说明他就有人情味,但至少看到他身上的烟火气和生活化。他与普通人接触时,也能表现出对对方的专注,不像绝大多数领导人那样高高在上、漠然敷衍、心不在焉、拒人千里。另外,习近平更是毫无那种带给身边人高度紧张和极大压力的思维跳跃、才气横溢、锋芒毕露、光芒四射、咄咄逼人,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除了偶尔会为他的带死不活、迟钝暮气耐不住性子着急之外,你会愿意和他相处,因为他让你感到轻松、闲适和踏实。

 

我用理智提醒自己,不能拿感性替代原则、是非和善恶。我也知道,在私生活里和个人交往中,弗朗哥亲切和蔼、细致体贴,像个慈爱的祖父,而希特勒在戈培尔小女儿亲吻他的面颊时流露出的快乐又羞涩的神态让很多目睹的女性流泪。然而这一切,丝毫无法减轻无限权力放大、扩张、膨胀了的他们身上魔鬼一面的邪恶、狰狞与凶残,也丝毫没有减少他们作为统治者给人类、国家、历史带来的巨大祸患和灾难。

 

少年时候看《白毛女》,有一句话记得很久:“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时至今天我对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体会。共产极权制度,不但残害了制度的敌人和被奴役者,也同样残害了制度的主人和奴役者本身。习近平是这个制度的推动者、助力者、维护者、加持者,也毫无悬念的将会作法自毙,像薄熙来一样成为这个制度的牺牲、祭品和俎下鱼肉。习近平是施害人,也是受害者;他在害了别人的同时,也害了自己。“习近平必须下台”,是华尔街那些唯利是图、见利忘义、贪得无厌以至时常助纣为虐的投机家的目标,但与祖国永远血脉相连的我们的期待和心愿,不是希望和推动另一个人取代习近平,而是彻底终结和埋葬这个制度。

 

杜牧在《阿房宫赋》的最后写到:“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字里行间,对暴虐凶残却又壮丽辉煌的大秦王朝的短暂命运不无惋惜。在对青春岁月的往昔经历回忆和缅怀的时刻,我的内心平添了些许温情,因此对习近平也增添了一份哀之之感。

 

东汉末年,董卓被杀暴尸于市后,士民莫不称贺,唯有侍中蔡邕却伏尸大哭。被抓后王允问他:“董卓逆贼,今日伏诛,国之大幸。汝为汉臣,乃不为国庆,反为贼哭,何也?”蔡邕伏身在地,请罪说:“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习近平予我,当然没有“一月三迁其官”之恩,我当然也不会“为之一哭”;但为酬三十二年前似锦年华时的一日之缘,在他去见他西北先愚的那天,我还是会给他酹一杯酒,然后发出一声已经回荡萦绕了几千年、不知何时才能绝迹的长长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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