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 BECKLEY 2023年8月16日

ILLUSTRATION BY REBECCA CHEW/THE NEW YORK TIMES

习近平和普京都已年满70岁，这让那些对他们重塑世界秩序的好斗努力感到担忧的人得到了一线希望。中俄在未来10年或20年里很有可能发生领导人变更，这也许会对两国调整它们与西方的关系起到一定作用。

但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及其盟友将面临一个极其严重的威胁：这两名正在变老且拥有核武器的领导人将结盟，因为他们已感到实现自己不切实际野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正如普京对乌克兰冒险发动战争所表明的，专制统治者并不总是想和平地淡出。

留给年迈独裁者重塑世界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他们对国内人民服从自己、国外的人却蔑视自己的记忆却越来越深。随着权力的膨胀，他们变得越来越专制、越来越好斗。由于周围都是阿谀奉承者，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灾难性的决定。他们开始琢磨自己留给后人的东西，想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得到他们自认应该得到的全球尊重，为什么还没有获得让他们留名青史的荣耀。他们也许会打定主意，不想仅仅作为一名过渡性人物走下历史舞台。独裁者过度自信，感到受了委屈，又急于行事，这是一种易爆的组合。

毛泽东在掌权的最初几年里曾展望，实现赶超资本主义国家的计划可能需要50到75年的时间。但随着步入人生的第六个十年，他将这个时间表越变越短，并在1958年发动了“大跃进”，这是一个想让中国迅速变为工业大国的判断失误的计划。全国上下急于实现毛泽东的目标，忽视了农业，导致至少4500万人死于饥饿或其他原因。部分为了让全国人民团结在“大跃进”运动周围，毛泽东引发了一场国际危机，开始炮击由逃到台湾的国民党政府控制的两个岛屿。年迈的毛泽东为确保自己的统治和政治遗产做出最后努力，发动文化大革命，导致了中国从1966到1976年经历的十年动乱。

朝鲜的金日成是另一个晚年富于挑衅的领导人。他的胆量因美国陷入越战泥潭、后来从亚洲撤军而变得更大，在执政的第三和第四个10年间，他一次又一次地采取挑衅做法。从1968年到1988年，他的政权扣押了一艘美国情报船和船上人员；击落了一架美国侦察机，导致机上31人全部遇难；多次试图刺杀韩国总统，导致数十名韩国官员、包括一名第一夫人死亡；炸掉了一架韩国客机，导致机上115人全部遇难；还挖了足以在一小时内将3万名朝鲜士兵运进韩国的隧道。

年迈的独裁者即使大权在握也很少能够放轻松。斯大林取得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时60多岁。然而，他并不想与“二战”时的盟国合作，而是寻求主宰欧亚大陆，在国内进行镇压，将一波新囚犯送进古拉格。勃列日涅夫刚上台时曾寻求与西方缓和关系。但在掌权的第二个十年里，这个身体越来越差的苏联领导人采取了更加敌对的立场，在世界各地推动共产主义革命，于1979年入侵阿富汗，还把带有核弹头的先进导弹部署到可打到西欧的地方，同时给自己颁发了大量奖章。

年迈的独裁者通常不会改变自己的思路，除非不得已。1969年中苏边境发生冲突后，毛泽东意识到中国与苏联对抗需要美国的帮助，于是开始寻求与美国和解。卡扎菲上校2003年放弃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主要原因是来自美国的压力加上其他因素。中国的国民党领导人蒋介石和韩国强人李承晚不情愿地压制了反攻大陆和统一朝鲜半岛的渴望，部分原因是他们担心美国会抛弃自己。

这让我们回到习近平和普京。

他两人都并没有减轻工作负担、进入退休状态的打算，而是在坚持大范围领土主张上越来越好斗，加强军队建设，加强与朝鲜和伊朗等独裁政权的关系，在国内大搞个人崇拜。普京在入侵乌克兰后曾明确地将自己比做彼得大帝，彼得大帝创建了俄罗斯帝国，并试图将其现代化。中共的宣传机器已把习近平描述为新中国最重要的三名领导人之一：中国在毛泽东领导下站了起来，在邓小平领导下富裕了起来，并将在习近平领导下实现伟大复兴。

习近平和普京都明确表示过他们重新绘制欧亚大陆版图的野心。普京说乌克兰不是一个独立国家，并暗示莫斯科应该将“俄罗斯世界”——也就是大致相当于苏联以前边界内的大片土地重新统一起来。中国的主权主张包括台湾、南海以及东海的大部分地区，以及中印边境附近属于印度的大片土地。习近平曾在2018年说，“老祖宗留下来的领土一寸也不能丢。”

外交手段没能阻止普京入侵乌克兰，也不大可能改变习近平吞并台湾的念头，他已将收复台湾描述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一步。想收复失地的独裁者们一般不会被好言好语说服。他们只能被强大军事力量和韧性经济体的联盟阻止。

为了这个目的，美国及其盟国应加快把武器运到乌克兰和台湾等前线地区，打造一个拥有大量武器弹药和关键资源的经济和安全集团，以保护国际水域和盟国领土的安全。西方国家必须联合起来，使北京和莫斯科不能有任何打一场轻松征服战的幻想。

冷战期间，“遏制”是为了阻止苏联扩张，直到内部腐烂迫使莫斯科收敛野心。这同样应该是今天的目的，而且也许不需要半个世纪就能实现。俄罗斯已在衰落，中国的崛起已经停滞，两国都已引起了邻国的警惕。美国及其盟国不需要永久地遏制俄罗斯和中国，只需要目前的趋势继续发展。这两名领导人主导世界的梦想最后将看起来是空想，他们的继任者可能做出决定，为了让国家摆脱经济和战略困境，他们将在地缘政治上有所缓和，在国内采取改革措施。

虽然在那之前遏制两名年迈的独裁者并非易事，但这样做是限制他们扰乱世界、直到他们从历史舞台上消失的最佳希望。

————————————————————————————————

Michael Beckley是塔夫茨大学政治学家，美国企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也是外交政策研究所的亚洲项目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