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沙漠的浪漫和狂暴 |
送交者: 2023年08月05日12:48:45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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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窦 车子驶出摩洛哥马拉喀什市,视野开始变得无限的开阔,远处苍穹下卧伏的灰暗色坚硬岩石山脉, 一望无际空旷的戈壁和路边零星低矮房屋的,目光所触及之处,全是一片沙石硕土, 没有绿茵树木只有裸体的坚硬。 平坦的公路上很少的车辆,偶尔通过的车辆也都是游客租借的越野车,热风夹着沙粒敲打着孤独的车身和空旷的大地,从车窗缝中钻入刮在我的脸上,当地人随地扔弃的黑色塑料袋在狂风中胡乱飞舞, 有些随风穿过漫漫尘沙被牢牢纠缠地挂在戈壁上稀疏, 枯骨凌厉的树枝上,好似但丁神曲中被打入地域的灵魂,在狂风肆意蹂躏下不停抖动和挣扎,发出凄厉的声音。整个窗外的风景看上去犹如一幅巨大颓废派画。 经过两天的车程,到达Meruouga小镇, 一个紧靠着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小镇. 现代文明的触角也延伸到这里,公路一直修建到沙漠的边缘,在离镇大约4公里的公路处, 一片空旷大地上竖立着一座阿拉伯门,桃形拱门如同旧时中国村庄的高大的牌坊, 远远地从门框中看去, 镇中低矮泥土屋和其背后巨大海洋般撒哈拉沙漠沙丘被金色阳光抹上一层柔和桔红色色彩, 如同一张大而真实的美丽明信片。 车慢慢过门开入镇中,进入这个远看如幻境的异域,停下车,我们慢慢步行穿过小镇,无处不为强烈阳光所统治压迫,满处是层土,碎片, 塑料袋的垃圾街道, 几栋低矮简陋小土屋,黄色泥墙上凸出部分象是被太阳晒出的水泡,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少数懒洋洋的行人,路边几个眼光茫然空洞的男人如狗般无所事事地蹲在那里看着偶尔过往行人,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个梦魇,这些人出生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似乎就是为了等待着死亡,就在这条街道上一种空虚和恐惧向我袭来。 慢慢地开出小镇,长长的公路上只有我们孤单的一辆车,从沙漠吹来干燥热风,道路两边的平坦大地铺盖有一层火烤后残留的黑炭灰,无任何植物和生命,地平线后是连绵不断的橘红沙丘,沙丘柔和的线条和不同的明暗层次似乎是细腻彩笔油画出来,我们慢慢地进入黑色平坦的戈壁。车行到沙漠边的一个小旅馆,不见一人,只有初夏火热的阳光照射在黄色泥土搭建的小旅馆上,原来红色的门被太阳晒得泛白,四周一片寂寥,推门进去,旅馆前厅一片晦暗,有一个小伙计因睡在厅中的长椅上,他爬起来带我们到达后面的小院子。 小院低矮的土胚墙面对撒哈拉沙漠,几乎直接与沙漠相连,院外有两棵高大,几乎光秃秃的棕榈树干,院内有几棵仙人掌挣扎着生活在这片的饥渴的土地和干旱的空气中,每天要与强烈的阳光和沙漠抗争,院子左右两边是带有外廊一排空荡荡的泥土房子,静悄悄的地像中国没落古街一排灯笼,那种虚幻和绝对的静谧仿佛是一个电影讲述的故事或某种象征。 我们是旅馆唯一的游客,被安排到最好的房间。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上铺有白色床单和红黄鲜艳色彩编制毛毯, 床前地上铺有棕叶地毯, 走在上面好似走在厚厚的草地上,一张小巧棕色木桌,厚实白色墙壁上挂有阿拉伯特有的黑色铁雕花灯,浴室内有圆弧形隔墙园洞上有盏绘有桔红色的类似皮具罩立式灯,房间唯一的小窗挂着厚厚的红色窗帘给屋内增添一丝温謦。 我们懒散地坐在小院子中铁桌边,一位身穿蓝色阿拉伯长袍,头上缠绕着一块长长的蓝色布柏柏尔人提着一壶茶进入院子,他个头很高,咖啡色的脸被沙漠的风暴蹂躏得很粗糙,眼睛神态有点像我家地下室墙壁上挂有一幅彩色油画,画中的柏柏尔人好像在抵挡漫天的风沙,头被一块墨色的布将整个脸掩盖起来只有两个深深神秘眼睛盯着观看他的人,我就是那幅画中了解到柏柏尔人。 在院中休闲地品茶时,两个柏柏尔人也过来与我们坐在一起聊天,旅馆没有什么客人他们也无所事事,生活在这片沙漠边缘的人们可以把闲置的时间和空间掬在手,将自己浸泡在空无之中。 周遭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寂静,世界似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的确,这里没有人,动物,商店,街道,办公室,厂房,住家,电影院,没有熙熙攘攘喧闹的集市,人群,田野,高山和树林,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荒芜和沙漠,渺少的人类面对浩瀚的沙漠能够做什么呢?既无有意义的事可做也无无聊的事可做。 柏柏尔人开始谈他们在这里有多么悠闲自在,他们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没有上班的钟点限制,有客人来就做做事,没有客人来就随心所欲。长着一对明亮褐色色的那个沙漠人批评西方文明下的快节奏生活,每天忙忙碌碌,即使拥有很多物质却没有时间来享受生活。 他的话把一下子把我拉回到我一个星期前,在火车站匆忙走着上下班的人群中,与早出晚归疲劳的人群一起赶来回的火车去博洛尼亚一家摩托车研究所做技术翻译,回到家要做饭还要照顾陪儿子,半个月前在皮革展会上跟参展商交谈,一个月前在企业给意大利经理们上中国文化课,在妇幼保健站给妇科医师做翻译,夜晚在家里搞文字翻译,在意大利,我是时间的奴隶,我必须利用时间来创造价值和财富,我总是不断地跟着时间后面奔跑,有做不完的工作和事情,肩负着社会与人生要求我承担的职业和母亲的角色,的确,我没有时间在意大利享受生活,可我现在不是用在意大利挣的钱来沙漠享受生活吗? 此刻,我跟一个沙漠人一样无所事事地坐这里,任时间从我手指和沙漠上缓慢流过,看着桌上泡着茶的玻璃杯,听着柏柏尔人和莱昂用法语聊天,这也是生活,只是奇怪地觉得一个星期前的意大利生活似乎成为一个遥远的世界。 可拥有大把闲暇时间的沙漠人又能利用时间做什么在这个如此单调的土地上,他们生活的希望是什么?他们在这里的生活简单得已没有了欲望。我说错了,鄙视西方生活的柏柏尔人最后问莱昂的问题是如何可以移民去法国做工,他们的愿望还是离开这个沙漠,不愿做在这里做时间的国王。 什么是生活?沙漠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它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我这个思考沙漠的人却有一天死去。 喝完茶后,我们背上包和水进入撒哈拉沙漠,当然,也只是在浩瀚沙漠边缘走走而已。 电影和摄影作品中看上去充满魅力壮阔无比的沙漠此时又令人畏惧, 莱昂走到前面的沙包去拍几张照片, 几分钟的时间,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在沙丘上不敢移动,怕迷失在浩瀚的沙漠中。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太阳渐渐地沉落于沙漠之中,金色夕阳涂抹的撒哈拉沙漠使我心潮起伏,浮想联翩,电影《英国病人》画面出现在我的脑际,一架小飞机像疲惫的大鸟在金色海洋般的沙漠上忽闪忽下地缓慢地飞翔,一个女中音曲调飘荡在沙漠的天空中,跌宕起伏,一对情人在飞机内生死离别,如波浪般起伏的沙丘似乎演奏出一曲爱情和死亡优美凄婉的旋律。 2002年,我曾看过一部在欧洲有名的片子,由意大利著名导演贝尔托卢奇导演的影片《沙漠中的茶》(意大利文是Il tè nel deserto ,该片是根据美国纽约作家Paul Frederic Bowles的小说 “The Sheltering Sky”改编) 电影描述的是在刚刚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对年青美国中产阶级夫妻和他们的一个朋友T去北非旅行,年青的丈夫比德是音乐家而妻子卡迪则是苦于没有写作题材的作家,夫妻之间隐藏着感情危机,双方都希望通过这次的冒险旅行找回他们已经失去的激情和爱。 几天后,比德和迪后来和朋友T分开, 走向撒哈拉沙漠,以孤独地沙漠旅行来超越两人之间无法彻底交流障碍。 他们坐着当地的破烂班车, 穿越辽阔的戈壁,一步一步向沙漠靠近,旅馆, 铁路, 火车, 道路所有的西方文明逐渐被戈壁上的飞扬尘土和接近的沙漠给埋没。 在炎热车厢中, 乘客们懒洋洋,半睡半醒坐在摇晃颠簸的破车中,只有成群的苍蝇在人们的头上嗡嗡地飞舞,不时地还停泊在那些疲惫不堪的脸上和头顶上。 到达一个沙漠小镇后,比德被沙漠的色彩和起伏的旋律所诱惑, 走向沙漠,不幸的是随即比德得了热病,卡迪在没有任何医疗卫生的情况下,想尽办法将比德运到一个戈壁上的小镇,把他放置在一个简陋空空小房地上,卡迪外出找水、找医生,比德一人畏缩地躺在泥土地上,非洲强烈的阳光从小窗口投射在他病弱的身上,只有一群苍蝇围着他嗡嗡飞绕。房间充溢着垂死的气息和寂静, 在这样一个漫天尘土飞扬,凄凉,光秃秃无一棵绿树的沙漠小镇上,金钱,青春,爱情都无法抵御残酷的命运,无法拯救比德的死亡,卡迪在沙漠中找回的爱情又失去了。 小镇上有一班车去城市,车又小又破,很多人想挤上车,卡迪在混乱中抵不过当地男人,她呼叫,哭泣,没有上帝也没有人来拯救她,破车载满当地人离它而去,她绝望地看着车子在黄色的沙漠尘土烟雾中消失,她被命运给抛弃在世界最荒漠的一角。 卡迪不得不一人步行穿越沙漠,在半路上遇到一队沙漠骆驼商队,一个全身黑衣,黑布蒙面年轻男人把她拉上骆驼,他给卡迪穿上当地人的服装,将她从头到脚遮盖起来,卡迪的美国身份消失了,她成为一个当地的女人,蒙面的黑纱只露有两个悲伤和绝望的眼睛。 最终到达一个黄土筑房城镇,村中的妇女们成群围在一起,卷着舌头发出鸟群般的尖叫欢迎骆驼商队的归来,年青男人家中的几个妻子都出来迎接,而男人却拉着卡迪的手,穿越一个又一个的泥土房间,将领卡迪安置在一个空空的房内,屋上的墙壁是雕空的,阳光透过雕空的菱行墙孔投射到床上,沙漠男人提来水,将卡迪全身脱光,给她洗澡,温柔抚摸,做爱,似乎是上帝派来的沙漠王子来慰籍卡迪失去比德的痛苦。 每次,男人出去时将门给锁住。她成为那男人的女奴和女皇。 经过一番周折,最终,卡迪回到了文明社会,又回到了在他们三人刚到北非时曾去过的酒吧,独自坐在角落的一个桌边,一动也不动,面对她桌上有一杯茶,在隔着几张桌子, 有一个老人,以单调的声音自言自语着他生命中爱。 我被电影中的沙漠景色,爱情,死亡和黄色尘土飞扬的异域风情小镇强烈吸引,总是无法忘却影片中如音乐旋律般起伏的沙丘和身穿黑色长袍,包头的沙漠游牧民。 金色的沙漠,黄色的土屋泥房,尘土飞扬的小镇,五光十色的巴扎,蓝色长袍,蓝布缠头的沙漠游牧民这些都在我的头脑中构成一种异域浪漫爱情的背景。 在我确定自己的生活方式时,有时会把文学艺术作品中的人物生活作为自己临摹的图样,也可以说是那些文学中的人物故事或电影或一个艺术绘画作品都给了我很多生活的想象,带我走出中国的狭窄生活,走向沙漠和异域。 一阵轻微的沙丘滑动把电影的记忆从我脑中驱散,天空和沙漠上留下淡淡的余晖被一片乌云覆盖,“莱昂……“,我大声地叫道,忽然一阵空虚和孤独感向我袭来。 6点多钟,返回到我们的旅社。柏柏尔人说就要起风暴了,风暴前夕是宁静的,他们又给我准备了一壶药茶,我们坐在院子中和他们聊了几句。忽然天空刮起一阵飓风,天地骤然昏暗,沙尘在空中扬起,黄色沙尘高耸如高山以排山倒海的架势朝我们扑面而来,瞬间遮天蔽日,人们全往房间里跑,进门后将门和窗紧紧地关上好似后面有敌人追赶我们。 门外狂风呼啸声越来越强,黄黄细沙如同潮水般慢慢地从地上的门缝窗隙中钻入,短短的几分钟,地板,床上,桌上,椅上如同被时间遗忘,被历史的尘土覆盖封存的角落。 从窗口模糊的玻璃我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混沌,我想亲目看看沙暴,于是便推门走出房间。 眼前的世界天昏地旋,风沙如妖人之手猛烈抽打着我的脸和耳, 沙粒钻入我的眼窝, 我无法呼吸,整个院子在沙暴混沌世界中完全消失了,我心目中永远浪漫,充满音乐旋律的起伏沙漠在我面前显露出大自然生命力量凶恶狂暴狰狞的一面, 我赶紧逃回到屋中。 一两个小时后, 风沙暴慢慢地停止了, 大自然再一次把沙漠归还给深邃的寂静。 晚上8点左右,院中点着昏暗的灯光,院中小桌被铺上蓝色的台布纸,还放置有一个小蜡烛,带光亮的小旅馆好似深邃黑暗汪洋中漂游的一艘船,我们在院子里吃着大盘塔基,头顶上浩瀚繁星灿烂,好似飘荡在天空中的一粒粒的银沙,绚丽明净,银河又像一块镶满钻石的帷幕在远处慢慢垂落下来要卷裹整个黑暗的大地!
第二天的上午, 起床后当我艰难地打开被沙堵住的门时, 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整个院子和小旅馆的客厅被大约厚厚的沙层所覆盖, 只见几个小伙子正在使劲清扫院中和客厅地面上的沙层,这个季节和夏季傍晚或夜间常常起沙暴,这里两年都没有见过一滴雨。 早餐后,我去取行李,看见做清洁的妇女从我们的房间里扫出一大堆的沙,也不知昨天夜里有多少公斤沙子和我们同睡一床。 每天早上他们要将沙层从旅馆中各个角落中扫出,每天晚上狂风又将沙层带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祖祖辈辈在这些沙漠地区,没有绿色的树木,没有鲜花,河流,鸟鸣,只有沙漠,沙漠。 活在这里就是为了与浩瀚无际的沙漠做斗争, 不休止的斗争又是为了在沙漠中求生存,我暗自感叹沙漠人虚空徒劳的人生。 又思,毕竟我不是鱼,我有怎能理解鱼的痛苦或欢乐? 这些在沙漠中出生和长大的人,沙漠难道不也是他们整个生命中一部分吗?沙漠带给他们快乐,痛苦,幸福,尽管他们的沙漠生活充满了艰辛,但那也是不可分割的注定人生。 回到意大利是上午十点多,马西姆来飞机场接我。 坐在马西姆舒适豪华轿车里时,我才意识到我的人在意大利了。 车外耀眼的阳光如同喧闹的马拉喀什古城阳光一样明亮,但这里的阳光是孤独和寂静的,它没有非洲音乐和人群的嘈杂与它相伴。 下午我骑车去市中心买菜,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小广场上孩子们在玩耍。酒吧的小桌边坐着悠闲聊天的人们,我经过街道,商店,人们,好似在一个梦境中穿行。 凌晨清真寺对信徒发出的召唤悠悠扬扬飘逸在马拉喀什广场的上空,阳光下挂满彩色地毯的墙壁,棚屋下身材高大穿着浅蓝色长袍,包着白色头巾的柏柏尔人敲打着鼓点, 美轮美奂的伊斯兰雕花建筑,小巷里充斥着各种皮制灯具放着奇异色彩,一群身着白色长袍的僧侣穿过热闹的巴扎,还有浩瀚寂静的撒哈拉沙漠,广袤无际的黑色戈壁, 小村农田中的高大的棕榈树,贫穷黄色泥土村庄,成群的孩子们在无人烟, 无树木, 无鸟语的空旷的公路上行走. 炎热的太阳直射在光秃秃的山脉上。 摩洛哥跟随着我走在切塞纳的街道中,在我的头脑中不停地一遍一遍地播放,人们总说灵魂的移动要比肉体慢,我的身体回到了意大利,但我的灵魂好象仍然留在摩洛哥,在戈壁上行驶的车内, 哗哗的风依然我的耳边作响。 今晚我睡觉时,希望我的灵魂能够回到肉体中,因为下个星期一我要上班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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