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山人

一

經過那次慘痛的“躺平”，全國付出了病亡數百萬人的代價，似乎終於走出了疫情。雖然多地發燒門診仍然門庭若市，但衛健委說那是“甲流”，人們也就團結起來向前看，一心拼經濟了。新一屆政府已經開始工作，有無所不能的總書記親自部署，親自指揮，不信就不能把三年疫情造成的經濟損失補回來！

於是，總書記躊躇滿志地去莫斯科訪問，和遭到國際法庭通緝的老毛子總統簽署一系列公開和秘密協議後，又撅着大嘴回國，和全國人民一起迎接百年未見的大變局。

辦公廳主任刀見紅悄悄走進總書記辦公室，把一張紙輕輕放在正在埋頭讀書的總書記桌上，總書記的視線便越過手裡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落在那張紙上。

“什麼？！”總書記激動地跳了起來：“國產mRNA疫苗搞成了！烏拉！”

刀見紅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準備記錄。

“我命令，”總書記一字一頓地說：“從明天起，全國開始接種國產mRNA疫苗，三個月內每個人都必須打一遍！”

刀見紅崇敬地仰視着總書記的臉說：“主子，您的決策總是那麼英明偉大！我這就傳達下去，讓總理和衛健委做好準備！不過……”

“不過什麼？”

“過去強制打疫苗群眾意見很大，全國現在還有幾百萬人堅決不打疫苗。如果這次再強迫他們，恐怕又要舉白紙上街，那我們就被動了。”

“那麼你的意思呢？”

“索性您帶頭先打一針，電視轉播，您的光輝榜樣一定會帶動群眾加快完成接種任務。”

“一派胡言！”總書記火了，“我早就打過美國的什麼非睡疫苗，都三針了，還他媽打什麼？你把我當成荷蘭豬了？”

“做個樣子也好嘛，”總書記夫人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三針也不多，美國那個老滑頭打了五針呢！咱就是要美帝看看，我們的人民領袖才是人民至上呢！”

總書記的口氣軟了下來：“可是咱的疫苗靠得住嗎？別防不了病倒打出病來！”

“這個好辦，”刀見紅諂笑着說：“可以打生理鹽水呀。”

二

第二天的晨間新聞播出如下消息：

“我國自行研製的mRNA新冠疫苗已通過國家鑑定和批准，將於今天開始在全國範圍內進行接種。為了鼓勵廣大群眾及時接種，得到這一新疫苗的保護，總書記將於明晚七時在黨中央駐地帶頭接種，本台將全程進行電視直播。”

晚七時，“大內”的場景出現在電視觀眾眼前：一個精緻的庭院裡燈火輝煌，正房門前設置了一張鋪着潔白桌布的小方桌，上面擺放了一次性注射器、酒精棉、膠帶、藥品等。小桌後坐着一位身着軍裝的年輕女護士，戴着大口罩。她對面還有一把雕龍畫鳳、古色古香的龍椅，顯然是為總書記預留的。

鏡頭轉向天空：晴空萬里，一角金黃色的月牙兒掛在天邊。

解說的聲音：碧空如洗，皓月當空，東升西降，鼓角齊鳴！在全國人民迎接百年未見大變局的英勇鬥爭中，我國自行研製的mRNA新冠疫苗經過嚴格的科學驗證，終於成功了！

總書記歪着腦袋，搖搖晃晃地走進鏡頭，親切地向人們揮手致意。他頭戴黑色棒球帽，身披白斗篷，越發顯得胖大臃腫。

電視觀眾笑起來：這身行頭，如果再加兩個蒲扇大耳，不就成二師兄了？

現場的人們不敢笑。總書記的部下與他保持了三米的距離， 也陸陸續續走過來。警衛團官兵和醫護人員都拍着手高呼：

“總書記萬歲！”

畫外音：報告各位觀眾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我們的偉大領袖總書記同志，紅光滿面，神采奕奕，身體非常健康，邁着穩健的步伐，向我們走來了！在場的同志無不激動萬分，千言萬語彙集成時代的最強音：總書記萬歲！萬萬歲！

三

總書記走到龍椅前，矜持地坐下了。

解說：今天，為了全國人民的健康，總書記要帶頭公開接種我國的新型mRNA疫苗，這種人民至上的精神，是我們各級幹部學習的好榜樣！

護士小黃是從總醫院臨時調來的黨員業務尖子，行前只知道去為中央首長打新冠疫苗，看到坐到桌前的竟然是偉大領袖總書記，不免有些緊張。她鎮定了一下，先是向總書記敬了個軍禮，然後按照接種程序詢問姓名、年齡、基礎疾病史、新冠病人接觸史以及有無發熱、咳嗽症狀等。

總書記尷尬地笑了笑，從褲兜里摸出一個小本子逐頁翻着，然後慢悠悠地回答問題。

畫外音：總書記日理萬機，仍然這樣一絲不苟地回答一個普通戰士的問題，他是多麼平易近人，多麼嚴肅認真，這不值得我們每個領導幹部學習嗎？

小黃打開一個紙盒，從中取出一瓶針劑。

特寫鏡頭：小瓶標籤：“鬥爭一號 mRNA 新冠疫苗”。

解說：各位觀眾看到了嗎？我國研發的mRNA 疫苗是在常溫下保存，避免了外國疫苗超低溫保存帶來的不便，有利於全民普及性接種！

小黃把針劑吸入注射器，然後請總書記褪下一隻衣袖。

刀見紅說：“等一等！總書記要發表重要講話！”

四

總書記點點頭，接過刀見紅遞上的大字講稿念起來：

“一、尊重各國主權。公認的國際法，包括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應該得到嚴格遵守，各國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都應該得到切實保障。國家不分大小、強弱、貧富一律平等，各方要共同維護國際關係基本準則，捍衛國際公平正義。國際法應當得到平等統一適用，不應採取雙重標準。

二、摒棄冷戰思維。一國的安全不能以損害他國安全為代價，地區安全不能以強化甚至擴張軍事集團來保障。各國的合理安全利益和關切都應得到重視和妥善解決。複雜問題沒有簡單解決辦法。應堅持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安全觀，着眼世界長治久安，推動構建均衡、有效、可持續的歐洲安全架構，反對把本國安全建立在他國不安全的基礎之上，防止形成陣營對抗，共同維護亞歐大陸和平穩定。

三、停火止戰。衝突戰爭沒有贏家。各方應保持理性和克制，不拱火澆油，不激化矛盾……下一頁……”

人們先是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歐洲安全架構”、“不拱火澆油”和打疫苗有什麼關係，後來意識到是總書記念錯了稿子，特別是那個“下一頁”，實在讓人忍俊不禁，可是又不敢笑，真難受。

刀見紅急得滿頭大汗，一會兒看看念得正起勁兒的總書記，一會兒看看人們擠眉弄眼的詭異表情。他知道總書記的犟脾氣，也不敢告訴他念錯了。

稿子很長，有十二條呢，總書記拿腔拿調念了半個鐘頭才念完。

五

要打針了，總書記突然感到很緊張，笑容在臉上僵住了。他把刀見紅叫過來耳語幾句，確定針管里的藥水是生理鹽水後才肯放他走開。接着，他又嚴厲地盯着小黃拿注射器的手，嚇得她渾身哆嗦，針法也亂了：本來應該快速戳入皮膚而減少痛感，她竟然慢悠悠地往裡扎……

“媽呀！”總書記痛得尖叫一聲，人從龍椅上蹦起三丈高！這一跳不要緊，他頭上的棒球帽也飛上了天，竟然不偏不倚掛到了月牙兒上！

“哇！”總書記捶胸頓足大哭起來：“我的帽帽！”

一邊哭着，一邊扇了小黃一個大嘴巴：“草泥馬！”

攝像師趕緊把鏡頭移開，對準了天空。

掛在金黃色月牙兒上的那黑帽子，正在風中擺動着搖搖欲墜。

“Cut， Cut！”導演急得大叫，“切換成總書記畫像！”

總理趕緊給總書記遞上一條熱毛巾，讓他擦擦臉。

“嗚嗚嗚……”總書記用毛巾捂着眼，泣不成聲：“我……我要……帽帽！你，你們……給我夠下來！”

“哎呀，這可不容易。”刀見紅搔着頭皮說：“要不…… 要不讓玉兔去找找？”

“放屁！”總書記把手巾甩到刀見紅臉上，“你立刻坐火箭上去給我夠下來！”

“撲哧！”站在總書記身邊的軍委副主席一直憋着笑，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

總書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什麼？”

副主席指着天上說：“總書記請看月牙兒。今天不是初三就是初四，再過十來天就到十五了……”

“真囉嗦！初三怎麼了？十五怎麼了？”

“到了十五，月亮就變圓了，還掛得住帽子嗎？”

總書記破涕為笑：“對呀，到時帽子就掉下來了，那就不用發射火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