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

因为有人说起雷锋，我才突然想起我还有一段有关雷锋的故事，而透过这个故事，对于过去的80年代，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那是80年代初期，就是文革刚刚结束，正要开放思想，突破束缚的时代，但同时也有一股势力希望回到文革的时代。我当时正上高中，那时高中课本上有一篇关于雷锋的文章，有一次我们作文的题目就是写关于这篇文章的读后感。我对于学雷锋活动自然是不感冒，当时确实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就开始按我的想法开始发挥了。当然当时的我还没有胆量全面否定雷锋，当时也没有读过后来那些考证雷锋事迹如何作假的文章，所以也不会去论证雷锋事迹的真假。只是从树立时代榜样的角度说学雷锋过时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我们需要新的榜样，需要能够带领人们创新的榜样，而不需要提倡学雷锋这种顺服的榜样。当然，这并不是我写作文唯一的一次叛逆。当年我考重点高中，还有后来考大学的时候，我写的作文都没有按照考官的爱好去写，所以自然作文分数都不高，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我去自己想去的学校。

通常我的作文每次都是班主任语文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念的，经常还被贴到学校的墙报上。不过这篇作文没有在班上作为范文公开念，班主任后来还找我谈话，要我以后写作文要注意一些，不然高考会受到影响。当然，老师的话我并没有听进去，所以我虽然是班主任心目中的语文尖子，但我其实高考语文分数并不高，主要就是作文分数不高。因为我看见高考作文的命题其实就知道想让我们怎样写，不过我觉得不能违背自己的想法去讨好考官。当然班主任也没有难为我，以后我的作文依然作为范文在全班公开阅读，但后来因为我觉得这种写作方式完全没有价值，开始尝试一些天马行空的写作，这个时候我的作文就很少被作为范文朗读了，估计班主任老师心里也有点失望。当时我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完全不知道我这篇作文居然在我们小城掀起了一场风波。

后来我上大学后，有一天有同学从学校的传达室拿到一封写给我的信。我一看，没有从什么地方来的，收信地址就是大学，收信人就是我的名字。没想到居然这信还能传到我手上。我打开一看，就是我的这篇关于雷锋的作文，当然还有一封信。应该是我高中的一位学弟或是学妹写的，说到他或者她在市教育局领导的家中，看见了我这篇作文，旁边还有批注指明此人思想有问题。他就趁领导不注意，偷了这篇作文寄给我。当然不是我的原版，而是抄的非常工整的漂亮楷书。我才明白原来事情还没有过去，我也成了在教育局领导那里挂号的人了。不过我的高考报考并没有受影响，上大学后就长期离家在外就更不受当地领导管辖了。所以我虽然上了当地教育局的黑名单，但基本上人生并没有受到影响，这应该感谢那个时代。只是信上没有署名，所以我也没法找到这位给我写信之人当面感谢。应该是一位官宦子弟，才有机会在教育局领导家偷到这篇作文寄给我，甚至说不定就是教育局领导自家的孩子。

后来我哥结婚后，我嫂子是教师进修学校的语文老师。有一次不知怎么说起我们中学有位学生写了一篇反对学雷锋的文章，我一想那不就是我吗，她说当时教师进修学校的老师都在热议这事。看来我是不知不觉间捅了一个马蜂窝，无意之中成为当时的新闻人物了。看来那个时代确实有一些人希望回到文革，想借我的作文搞事，只是在大环境下没有激起风波而已。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是完全不知情。我不认为是我的语文老师挑起这事的，其实他一直对我很看重。究竟是谁将这件事捅到教育局，我也是完全蒙在鼓里。不过80年代就是这样一点点突破了当初的各种束缚，大家都盼望新时代会越来越好，只是没想到时代的发展并不随人愿，80年代的进步并没有成为潮流，后来又开倒车回去了，今天已是故国不堪回首了。如果今天的年轻学子也像我一样挑战的话，肯定没有我当年幸运。

所以后来在六四之后，我才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故国，投奔自由世界。转眼间在美国已经超过20年了，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很多年了。回想往事，突发灵感，如果当年的我在今天的美国也按照自己的想法写申请大学的essay，比如对当今的政治正确提点异议，那么我能否进入心仪的大学呢？当然我相信40年前，甚至20年前可能问题不大。但在今天的美国，几乎可以肯定绝对进不了常春藤了。世事变幻，白云苍狗，想来有点令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