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鹤

阿Q是鲁迅笔下的典型人物。鲁迅小说不多，有代表性的大概就这一个吧。鲁写的人物普遍变态，比如祥林嫂，天天唠唠叨叨，我不晓得冬天有狼，春天也有狼；豆腐西施老了，没了姿色，只会到处捡便宜。大概他在日本待过，深受日本小说的影响，喜欢写那些变态。

阿Q是个中国小人物的集大成者，他软弱，胆小，欺软怕硬。动不动就去摸摸小尼姑的头，显示自己在世上还是可以欺负人的，还不是最差的。他最大的特点是精神胜利法，碰到别人打他，他事后大喊一生，儿子打老子，把自己意淫到老子的位置上，就获得了精神胜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旧中国没有精神病院阿，受了委屈怎么办？只好自己意淫一下，发泄一番，不然日子怎么过？至于办法，那是没有的，意淫之后日子照旧。所以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中国，我看到很多阿Q，我以为阿Q是中国特产。外国不会有吧，至少不会用自欺欺人的意淫，作为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我来到美国，很快就碰到了反例，碰到了美国的阿Q。

当时我是研究生。研究生吗，都很穷的，自己带中饭到学校吃。有一个小lounge，大家去热热饭菜，聊聊天。那里只有一个微波炉，经常有人在里面做米饭。一个大号的玻璃盘子，米还有水，不停地转，把生米煮成熟饭。刚开始不觉得，去多了，经常碰到这情况。放眼看去，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老头，头上地中海，服装破旧，坐在那里高谈阔论，那微波炉里煮个不停的米饭就是他的。刚来的中国人口语不好，有人还经常和他来一言去一语的，练练口语。美国高年级学生进来，还经常和他打招呼，问，’How is your teaching today?”然后这老哥儿就blahblahblah地吹他的teaching。我们新生都糊里糊涂地，以为他真的是个教书的老师。时间长了，中国老生们悄悄地讲，这人是Janitor。

真相暴露以后，我们开始用新的眼光看他。他很喜欢和新来的中国人吹牛，很有优越感。你们中国怎么怎么。比如姚明那么大个子，只有中国这样人口基数这么大，才会有这么大的高个子。讲的多的，还是怎么生活比较便宜，比如经常吃米饭，一袋米当时才7、8块钱，他说他可以吃一个月，便宜。没有车，做公交，免费，便宜，等等。他还说，他虽然没有车，可是有人经常给他free ride, 是他的chauffer。

当然时间长了，他也清楚我们明白他的底细了。可是他还是很努力的维持他的high ground。有一次他和另一个janitor在那里很大声的讨论物理问题。谈到得意处，扭过头来对我们中国人说，俺们在讨论quantum physics。我们心说，你扯吧，连数学都不用，还quantum physics?

我们在教学楼里偶遇他，都是他在那里做自己本职工作，拿着个拖把啥的打扫卫生。他顿时眼光游离。

好日子总会到头的。他经常使用唯一的微波炉做米饭，很多秘书中午去热饭菜都没有地方了，有人背后就投诉。结果他被调岗了，不许在我们教学楼附近出没。

他是典型的昂撒人种，牙齿虽然维护很差，说出来的倒也是地道英语。可是说到意淫和精神胜利，和阿Q一般无二。当时还是很有点cultural shock的，原来米国也有本土阿Q。

阿Q精神，其实是世界问题，普世的。

有的中国人到了西方，也有这种精神问题，要自己找胜利的。有的在这种闲聊网站和人大喊，我创造了新的社会科学理论，怎么没有人理我？有的人在西方，还继续战斗的，搞得好像自己是唐吉歌德似的；还有在这里讨论相对论的。要知道，相对论早就不是科学前沿了，都进本科生课本了。

有病了，要治；不要把洋相出到洋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