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学德

昨天翻老照片，看到我和黄雅惠在台湾吃饭的照片，想起了她当年对我说的话： “我主张台湾独立”

我是在我们教会认识李太太的。那是一九九五年夏天。我们教会办了一个暑期儿童圣经班，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做手工，游戏，当然了，还给他们讲圣经故事。有十几个孩子参加，六七个大人去义务帮忙，大都是孩子家长，我儿子也参加了，自然，我也去成为志愿者了。

暑期儿童圣经班开学的第一天，我和李太太一起在地下室准备孩子要做的手工，就这么认识了。也知道了她的中文名字：黄雅惠。

黄雅惠说她是台湾本省人，来美国多年了。她说她还不是基督徒。她说她没有小孩子，是来这里义务帮忙的。我问她：“李太太，你为什么也来帮忙啊？”

她回答：“我喜欢这个教会啊，觉得我对教会应该有点回馈。”

她还说，我们华人来到美国，享有这么多的好处，应当回馈美国社会。

那你参加过社会服务工作吗？

她说，参加啊。

她这些年来，一直志愿参与社会的服务工作。美国志愿者的社会服务工作很多，像什么到老人院去照顾老人，帮助残疾儿童，照料无家可归的人，到社会福利机 构帮忙，等等。她这个一个富人的太太，竟然会去服务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我挺佩服的，就说，你能这样做，很了不起。

她说，没有什么啊，这本来就是我们应当作的。

忘记是哪一天了，我和黄雅惠在教会的厨房准备好饭菜后，又谈起来了，谈着谈着，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台湾问题。她很坦白的说，我主张台湾独立。她说，我知道台湾经济要发展，必须以大陆为腹地，但我实在害怕文化大革命，害怕共产制度。

我听后吓了一大跳。主张“台独”，这还了得！“台独分子”就是卖国贼，就是中国人的死敌，就是坏人！但她竟然是这样一位有着美丽心灵的女性。

又有一次，当我们谈到台湾问题时又争论了几句，突然，我们都有意识地打住了，停战了。我笑自己，我还是一个传道人，怎么这么没分量啊。

看着我那一脸的不好意思，黄雅惠爽朗地笑了，说：“这没什么。我告诉你啊，学德，别看我是本省人，我上大学、念研究所时的好朋友，都是外省人。我们和教会的一些弟兄姐妹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什么事都谈得来；就是在这件事上谈不到一起去。没什么啊，我们还是好朋友。”

渐渐地我发现，黄雅惠虽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但她却爱中国人。我们从国内来的人有什么需要，她很关心。一九九八年年底，我在教会推动订阅《海外校园》作礼物送给大陆来的朋友，她第一个响应，聚会一结束就把一张一百美金的支票交给了我。

一九九九年我从大陆探亲回来，谈到大陆有的弟兄虽然没有什么钱，但当他们清楚地感受到了上帝呼召自己去传福音时，就把很好的工作放弃了，献身作传道人。黄雅惠听完我的讲道后说，这些弟兄这样做实在不容易，我们应当帮助他们。就在下一个礼拜天，她又交给了我一张支票，支持大陆的传道人。

大陆发生水灾时，她也捐款。  

这

几年来，我们教会里来自大陆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多多少少改变了黄雅惠对大陆人的印象。有一年春季大扫除，来了许多的大陆的弟兄姐妹。黄雅惠一边擦桌子， 一边对我说，以前我对大陆人印象不好。聚餐吃饭时能见到他们的影子，吃完就不见了。要是教会需要帮忙时，就看不见他们了。我以为大陆人都这么缺少道德修 养，这几年看不是这样，你们这些来自大陆的弟兄姐妹很好啊，干什么活都来。

我说，大陆人也不都一个样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们夫妇到大陆旅游两三次，这也改变了黄雅惠对大陆的一些看法。有一次她去敦煌回来后对我说，大陆这些年变化很大，不像我想象得那么落后。说完之后，她又笑着对我说，我是不是被大陆洗脑了。

我说，大陆才不会洗你的脑呢。你眼见为实嘛。

黄雅惠后来信主了，当她随先生搬到德州后，听那里的牧师告诉我，她很爱大陆人。

2000.6.4

2000年8月 发表于《中信》月刊第460期，原来的题目是“跨越两岸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