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外

六四之後至少20年，我對於任何有關六四的討論的要求是：首先你得譴責殺人，否則沒有對話的意義。

軍隊殺平民是反人類罪。這應該沒有爭議，更不用說是同一個政府施政範圍內的平民。

別跟我提肯特州立大學屠殺，那也是反人類罪。其他還有無窮盡的有關分析辯論，但那都是過卵毛細，歸根到底，一個政府命令軍隊進入首都不惜屠殺平民達到任何目的都是無能且邪惡。

這一點至今不變。但是我關於六四的分析經過了很多變化，這裡寫出來作為我的六四33周年祭。

中國人民不喜歡自由民主。

首先，這裡說的“自由民主”不是你今天在CNN或者Fox上聽說的，而是政治學上比較精確定義的。它與東亞文化存在着根本價值觀上的對立。

自由民主，需要以個人主義價值觀為基礎。而集體主義價值觀為基礎的社會，無論什麽方式，都會選擇威權作為社會秩序的基石。

民主需要自由來制衡。斯里蘭卡、委內瑞拉、日本南韓新加坡都是民主，本身毫無意義，如果沒有自由原則制衡的話，多數暴政只是重複多少次的問題。民主是統計角度，自由是個體角度。民主與威權不但不對立，而且還是殊途同歸，“自由民主”的重點不是民主。請參看Carroll Quigley的近代史巨着Tragedy and Hope，我不可能比他說得更好。

中國人的歷史和現狀都已經無數次證明我們喜歡威權，甚至可能喜歡威權民主，但不可能喜歡自由民主。從深入骨髓的集體主義價值觀到層次結構無所不入的儒家體系，個人自由最多是個例性的恩賜。

請不要說可憐的中國老百姓從來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有選擇。面對廣袤無垠的不毛之地，美國人選擇征服開發，中國人選擇視而不顧。個人的選擇匯總成為集體無意識的選擇，這就是文化。歸根到底，你的政府是你的選擇。

現在，中國人民可以選擇讓習近平下台，儘管道路可能很曲折。但是大家都知道，中國人民不會那樣選擇。和過去五千年的絕大多數時候一樣，他們會選擇苟且偷生。這不是道德評判，只是事實陳述。

於是，六四的激動、期望、震驚、悲痛、憤怒過去之後，十叄億人民擦乾身上的血跡，踏着先烈的屍體，走上了小康莊大道。

33年以來，共產黨的歷史性功勞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這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的脫貧規模。它的歷史性罪惡是幾乎已經成功把這段歷史從中國人的記憶中抹去。

但是歸根到底還是中國人自己選擇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