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有朋友說，（到現在）都沒明白他（普京）到底要幹嘛？

我最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的動機是什麼？目的是什麼？想要得到什麼？如果他的目的是要推翻烏克蘭政府，扶持傀儡政權；或者擴張領土，吞併部分甚至整個烏克蘭，恢復其俄羅斯帝國或蘇聯帝國夢，難道俄羅斯從此就強大了嗎？就富裕繁榮了嗎？當年蘇聯的領土、軍事實力是如今俄羅斯加烏克蘭（如果烏克蘭被其吞併的話）的數倍，還加上蘇聯控制的蘇聯-東歐軍事同盟華沙條約，最終不也因為內部潰敗和外部壓力分崩離析，土崩瓦解了嗎？普京的帝國夢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如果普京入侵烏克蘭是因為，如他本人聲稱，為了俄羅斯的國家安全。烏克蘭有多大力量會主動攻打比她強大得多的俄羅斯？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為了能夠和平地生活，在蘇聯解體不久，烏克蘭把所有核武器都交出去銷毀了，國際社會欠烏克蘭一個交代。

即使是北約，只是一個防禦性軍事同盟（defensive military alliance)，而非進攻性軍事同盟（offensive military alliance)。防禦性同盟的特點是不主動進攻他國，只有在遭受外部攻擊的情況下才會進行軍事反擊。北約建立至今已有七十餘年歷史，只進行過一次軍事反擊，即在9.11美國本土紐約世貿大廈、華盛頓五角大樓遭受恐怖襲擊之後，美國和北約盟國共同打擊藏匿在阿富汗的本拉登基地組織及其保護者塔利班政權。

北約在東歐，特別是位于波羅的海地區成員國家和波蘭等國，沒有一個國家有實力攻打鄰國俄羅斯。蘇聯解體後，前蘇聯集團中的東歐各國都急於加入北約，希望北約能為他們提供保護，因為他們在歷史上曾經深受俄羅斯帝國和蘇聯帝國之害。

三十多年前，我還在讀書，同時在附屬於學校的一家國際戰略與安全中心工作。華沙條約解體數月後，老闆去東歐國家主持一個內閣部長級會議，同時把我的一篇內部文章帶去，作為會議參考材料。臨行前，他要我關注蘇聯軍方對戈爾巴喬夫改革的態度，另寫一篇文章。

老闆從東歐回來後，我把文章交給他。讀後他到我辦公室，把一張蘇聯和東歐地圖在辦公桌上攤開，指着圖上東德、捷克、匈牙利、波蘭等國邊界線對我說，（華約解體）以前蘇聯的防禦線在這裡，說着把手指又移到蘇聯實際邊界線，繼續說道，現在蘇聯的防禦線在這裡。其實，我們在那時已經知道戈爾巴喬夫遇到了很大麻煩，很多軍方保守將領對其改革和解散華約極為不滿。

不久後我又寫了篇文章，因為華約解散後，蘇聯軍隊並沒有完全撤出東德和其他東歐國家，我的看法是這些東歐、中歐國家應該重塑獨立自主的國家形象並加強地區合作，而不是急於加入北約。大約在同時，波蘭、捷克和匈牙利三國在匈牙利一個城堡里簽訂區域互助合約，就是同一個思路。

直到大約十年以後（1999），北約才開始接受波蘭、捷克、匈牙利等國家陸續加入北約。前面說了，東、中歐國家曾經深受俄羅斯與前蘇聯之苦，對俄羅斯戒心重重，懼怕俄羅斯的野心。普京入侵烏克蘭，只會加強這些東歐國家與其它北約盟國的團結。其實，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有機會與西方和解甚至全面融入歐洲。可惜普京遠不如其祖先彼得大帝。彼得大帝還知道主動融入歐洲，普京則是選擇與現代文明背道而馳。

有一點我承認普京做得很精明，他選擇了在西方多事之秋這樣一個相對有利的時機下手。最近若干年來，由於西方政治、經濟等方面出現種種問題，尤其是美國，國內政治分裂加劇，應對新冠疫情顧首不顧尾，給人以衰落、軟弱乃至無能的印象。加上這一年多來不斷攀升的通貨膨脹，預期戰爭將造成能源、食品等生活用品價格進一步上漲，給美聯儲控制通貨膨脹帶來新的困難和變數。如果用力過猛，可能導致經濟衰退；如果畏縮不前，通貨膨脹與戰爭可能把人們帶進難以預料的噩夢。前幾年川普時期，川普公開宣稱北約過時了，使北約群龍無首，士氣低落。普京此時出兵烏克蘭，必然會反覆衡量利弊得失，上述各項因素一定在其考慮範圍之內。

不過，普京很可能低估了美國和西方的承受能力以及抵抗意志，原因是一戰和二戰的教訓太慘痛。自從二戰結束以來，西方國家形成了不以武力作為改變國家之間領土疆界和武力征服手段的共識。在和平年代無端發起對主權國家的戰爭，破壞了上述原則，直接威脅到整個歐洲的和平與生存。這是歐洲和平存亡之事，美國和歐洲盟國沒有選擇，必須全面制裁普京與俄羅斯，雙方可能進入新一輪類似冷戰的較量。

昨天在《華爾街日報》上讀到一篇文章，作者回憶他上世紀八十年代生活在莫斯科。有一次去商店買土豆，因為蘇聯時期普遍性物質短缺，很多顧客在商店門外排起了長隊。突然隊伍中有人打起架來，混亂中有人高喊，這太令人恥辱了！我們怎麼可以這樣生活？人群一陣騷動，一個老太太冷冷地說道，這有什麼，全世界都怕我們！

普京的思維，和這位老太太一樣，仍然停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民生算什麼？普通人的需要算什麼？我需要的是武力是強權！有了武力和強權，別人/其他國家就會怕我們！

普京不懂得一個現代國家，繁榮富強的基礎不需要領土擴張和武力征服。亞洲地區的新加坡、韓國、二戰後的日本等國就是例子。現代國家的目的也不是炫耀武力和強權，而是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幸福。世界上幸福感最高的國家，並非領土面積最大和武力最強大的國家，包括美國，而是與俄羅斯相距不遠的挪威、丹麥、瑞典諸小國。俄羅斯有遼闊的土地，豐富的資源，聰明的人民，悠久的文化，可至今仍然是經濟上的三流國家，讓人不解。普京希望以武力恢復前蘇聯和舊俄羅斯的”輝煌”，只能讓人覺得他脫離了現實。短期內他也許會得手，甚至拿下整個烏克蘭。中長期看，武力和強權治國沒有前途。

多年前單位有位俄羅斯移民，他喜歡找我說話。普京當年在聖彼得堡市擔任市長時，這位俄羅斯移民在市政府擔任官職。他告訴我普京這個人很怪，別人到他辦公室談事時，他從不說話。坐在辦公桌前，一言不發，兩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人家，似乎要把人看透，直到對方心裡發虛，認為他深不可測。普京現在把手伸進烏克蘭，眼睛盯着拜登、美國和西方。他會成功嗎？我認為他更可能成為個孤家寡人和歷史罪人。

一個人獨攬大權太久，必然越來越自私和自大，而且越來越愚蠢。

啟明 2022.2.24.

《每日電訊報》駐莫斯科記者Nataliya Vasilyeva在推特上說，”現在大約有1000人參加這個反戰抗議活動。這些人正在不分青紅皂白地帶走抗議者。我被短暫拘留，儘管我反覆說我是一名記者。”（推特截圖）

俄羅斯記者工會聯合主席索菲亞·魯索娃，她的標語上寫着：“與烏克蘭的戰爭是俄羅斯的恥辱。”(來自@羊愛零推特)

俄羅斯民眾走上街頭，示威抗議侵略烏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