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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北平的貓貓狗狗和其它
送交者:  2021年12月30日12:47:40 於 [世界時事論壇] 發送悄悄話

藝萌

作者老蛙一家跟我家是世交,都是文藝世家。他生前是中戲教授,遭受過嚴重的右派衝擊,我印象中他是一個品格特別高尚的人。不光畫畫的好,而且跟我父親一樣也是一個講故事的高手,深得孩子們的喜愛。這是他大女兒剛剛發給我的她老爸生前在自己的博客里寫過的一篇回憶小文。講述了我們上一代人在北京的故事。也許是藝術家的緣故,他的故事充滿畫面感。讀着他的文字彷佛在聽他講故事。故事如此有趣,故登載在我的園地與朋友們分享。大題目為藝萌所加。


貓貓狗狗和其它

坐井觀天一老蛙

貓貓狗狗和其它

最近拍的愛貓妞妞的片子受到我師沈冬的嘉許,得意之餘不禁回憶起這麽多年來豢養寵物的那些一時半會難以忘卻的種種小事兒。

四歲(1936年)以前在太原住的時候,家裡似乎沒養過什麼寵物。以後到了北平,住在豆腐池22號,我的記憶里出現了第一個寵物——狗,一隻全身栗色長毛的雌性牧羊犬,是父親從一個外國人那裡買來的,所以它的名字也是洋的——迪絲。

人們喜歡它,因為它的脾氣好,見了人就搖尾巴,卻又有點看不上它,因為它竟然不能擔當起一個狗最起碼的責任——看家。一天夜裡鬧賊,賊們把院子裡所有可以拿走的東西掃蕩一空,連一隻泡菜罈子都沒放過,特別“難為”這些賊們的是,他們硬是把一輛放在院子裡的英產28鳳頭牌自行車翻過牆頭給盜走了,這麼大的動靜這位迪絲小姐竟然沒有吭一聲,其“脾氣”之好由此可見一斑。

它還有一宗罪,是和我有關的;當時我頭上長了頭癬(也稱瘌痢頭),被幼稚園的老師告知家長,為了不讓我的頭癬傳染給別的小朋友,必須把我的頭癬治好以後才能來上學,這簡直有點“勒令退學”的意思,這可是個非同小可的事,大家議論我怎麼長的頭癬的時候,送我上學的僕人說都是我整天和迪絲玩,迪絲用它的舌頭舔了我的頭的緣故,其實這是冤枉了它,這和它舔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頭癬是在理髮館理髮的時候被沒有消毒的理髮工具感染的。

頭癬在當時是比較難治的一種皮膚病,有“內科不治喘,外科不治癬”之說。不治也得治,不然怎麼能上學?!於是到了當時最好的醫院——協和醫院,那時候有病看病還是以看中醫為主,西醫醫院還很少,有幾座也都是有外國慈善機構的背景,一般人對之都有點望而生畏。帶我去看病的是我的姑姑,她在輔仁大學讀數學,教她們的老師好多都是外國人,自然見到洋人也就無足為怪了。

協和醫院的建築是當時有數的幾座現代建築之一,從木結構的平房裡走出來的我,進到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大樓里,那種感受非常像置身於天安門門洞裡面的感覺。給我看病的是一位留着鬍子的外國醫生,在他後面站着幾位顯然是他的學生的中國青年男女,他在我頭上用鑷子拔了幾根頭髮,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可能是被顯微鏡下太多的癬蟲給嚇着了,他做着很吃驚的鬼臉,眼睛瞪得圓圓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招呼站在他後面的學生來看,然後用外國話和他們說了半天,最後醫生要我再來複診,也沒有開藥就打發我走了,看來我是做了一次醫學課上的小白鼠。

第二次是母親帶我去的,醫生開了一種脫髮藥水,吃了這種藥就會把生了頭癬的頭髮全部脫光,然後再塗上生髮藥,新頭髮長出來頭癬就好了。那天看完病,母親帶我就便去逛協和醫院附近的東安市場,一路走來我手裡的脫髮藥水因為瓶蓋沒蓋嚴,流出一些來,我用舌頭舔舔,甜的,一邊逛東安市場,一邊舔藥瓶,等回到了家裡,這瓶藥已經所剩無幾。沒過幾天藥力發作,我成了一個一根頭髮都沒有的大禿瓢,榮獲雅號“燈泡”。之後又塗一種黃色像凡士林一樣的藥膏,奇臭無比,連迪絲都遠離我而去。不過臭歸臭,藥還是真靈,不久新的頭髮長出來,頭癬治好了,我又可以去上幼稚園了。

七七事變之後,祖父隨國府南遷,父親為避日寇耳目,退掉了原來租住的四合院,搬到後鼓樓苑15號,一個並不是很考究的四合院的後罩房,雖然也是一個獨立的院落,但它只是整個建築的很不顯眼的一部分。搬來之前房東有約:不能養狗,因為他們家已經有4、5條狗了。我們只好將迪絲割愛,因為當時是為了避日禍而倉促搬家,所以來不及為它找個好主人,就讓每天來收垃圾的清潔工領走了,至於它後來的結局,一定是很慘的,今天想起來還是非常難過。

到了新家之後,大狗是不能養了,父親又買了一隻小“袖狗”,黑色短毛,短到像貼在皮膚上一樣;之所以叫它“袖狗”,是因為它小到可以裝在過去寬袍大袖老式男裝的袖口裡。他實在是太小了,小到連普通的椅子都爬不上去,必須由人把它抱上去;它的叫聲也非常細小微弱,還不如貓叫的聲音大。因為它太小,放在地上怕不小心被人踩着,所以它的主要活動場地是在書桌寬大的桌面上,因此有人說它是靠吃硯台里的墨活着。沒過幾天,這隻還沒來得及起名字的小傢伙,不知怎的自己跑到院子裡,正好房東家的大狗過來,只咬了它一口,我們的袖珍狗就命喪黃泉了,這事也沒法找房東理論,因為人家有約在先嘛。從此家裡再也見不到狗的蹤影了。

原來家裡請過一位做飯的大師傅老王,他是個老處男,業餘愛好就是養鳥。老北京人喜歡養鳥,養的鳥也分檔次,上等的百靈、畫眉、八哥……,不僅身價貴,而且不好養活,要吃葷的如蛋黃等等,吃飽了還要溜,提留着鳥籠子滿大街的溜達。普通的就是黃鳥、交嘴……,就沒那麼講究了。我家的老王一沒有那個財力,二沒有那麼多工夫,自然就養了黃鳥;它是一種小型的鳴禽,毛色黃綠略帶灰黑色,鳴聲清脆婉轉,叫起來全院子都能欣賞到它那美妙的歌喉。平常餵它小米,間或改善生活,就餵它蘇籽,據說就是紫蘇(食材、藥材)的種子,富含油脂,有清香。老王對它關愛備至,夏天為了防曬,他找來馬齒莧一類的野草蓋在鳥籠上,一方面為鳥兒遮陽,一方面也可以讓鳥兒吃些新鮮“蔬菜”。

有一天飛來一隻雌性黃鳥,站在鳥籠上和籠子裡的黃鳥卿卿我我,老王見此情景,心中忽有靈犀,不知道他從哪兒弄到一隻“打籠子”,這是一種利用家養的鳥引誘野生的鳥進到籠子裡面來的撲鳥工具。這種“打籠子”用竹篾條編的,分上下兩層,下層裝的是家養的鳥,是誘餌。上面一層放上鳥兒喜歡吃的鳥食,頂部設置了一個可以開闔的機關,當被誘惑的野鳥站到這個機關上吃籠子裡的東西的時候,頂部的蓋子就迅速落下,自由鳥就成了籠中鳥。老王在院子裡的一棵棗樹上安裝了一個像旗杆上可以升旗的裝置,把這個“打籠子”掛到樹梢頭。他用這個“打籠子”居然誘撲到了幾隻鳥;那時候和現在不同,即便在城裡也會有野鳥飛來;不比現在,別說鳥,連個螞蟻都難得遇上一個。他把它們拿到鼓樓後頭的鳥市上去賣,這點收入對他微薄的工資來說也算是不無小補。

“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注),這是住在四合院裡老北京殷實人家的寫照。我們雖然不是老北京,也算不得殷實,不過一個魚缸還是有的。它灰色瓦質,直徑1m左右,深約60~70cm,裡面種了一棵子午蓮(睡蓮),還養了幾條朱紅色的小金魚,它們是一開春在沿街叫賣小金魚的小販那裡買來的,放養到魚缸里,沒過多久就能長到兩三寸長。我小時候喜歡釣魚,漁具齊備,釣餌也香,可就是釣不上魚來,無論是在北海、什剎海還是中南海甚至頤和園的昆明湖。為了一過釣上魚來的癮,魚缸里的小金魚就成了犧牲品。這些小金魚可比那些河裡的野魚傻多了,一釣一個準,釣上來再放回去,到了(liao√)這些可憐的小金魚還是用死亡對我的殘忍做出了它們無聲的抗議。

房東不讓養狗,但是沒有不讓養貓。我們就從親戚朋友那裡要來小貓養着,可是這些小東西來了不幾天就會莫名其妙地失蹤,這樣的慘劇接二連三地上演,失蹤的小貓也有好幾隻了,也就不敢再養。一個冬天有陽光的下午,一位我們孩子們都喊他老太爺的遠房親戚來串門,以前他也常來走動,每次來都要給我們帶些花生糖果之類哄小孩的食品。這次來,他的舉動有點怪,他手裡抓着撩起來的皮袍子的下擺,我們想在他撩起來的皮袍子裡面一定兜着什麼好吃的東西了。我們把他迎到屋子裡,他把抓着皮袍子的手撒開,一個小貓跳了出來,它的毛色烏黑光亮,嘴頭是白的,四個腳爪也是白的,眼睛是檸檬黃色的。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禮物讓我們這些孩子們興奮不已,蹲在地上圍着它逗它玩,它並不像別的貓,見了生人就藏起來,它只是有點陌生,豎着尾巴戰戰兢兢地觀察着四周,它這與眾不同的亮相就贏得了大家的好感。給它起了一個極普通的名字——小黑,它也很快就認同了這個名字,只要一叫它,它就踮兒踮兒地跑過來。小黑和人很親,時常圍着人的腿轉來轉去,用它的身體在你的身上蹭,有時候它會主動地跳到人的身上,依偎着你,當你用手輕輕的撫摸它,它會發出輕微的有節律的鼾聲,小孩子們說這是貓在罵包公,貓打的呼嚕是在說:“許送,不送,包老爺雜種”,這裡面可能有一個包老爺曾經應許過貓老爺什麼事,後來包老爺違約了的故事。包老爺究竟怎麼得罪了貓老爺,讓貓老爺這麼世世代代的罵下去,就沒人說得清楚了。

打呼嚕、在人身上蹭,這些向人討好的小伎倆,是個貓就會。而我們的小黑卻來了個大手筆,讓我們對它都不得不另眼相看。有一天半夜三更,忽然聽到堂屋裡有動靜,好像是有貓在打架,打得很激烈,它們聲嘶力竭的嚎叫聲把我們驚醒了,我們衝到堂屋開燈一看,只見一個小狗一般大的狸花貓正在和我們的小黑對持着,看到來了人這隻大狸花貓才倉皇而逃,我們的小黑怒目圓睜,直豎的尾巴還在那裡微微地顫抖,看來一場生死的搏殺還有點意猶未盡。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小貓,居然敢於和比她大好幾倍要把它當老鼠吃掉的野貓拼個你死我活,我們的小黑真是非常了不起!從此也解開了此前小貓失蹤之謎。有了我們這隻英雄的小黑在,那隻野貓再也不敢前來滋事。

小黑長大了,身體修長,毛色黑里透紫,像是塗了油似的發亮。母親曾經擔心會不會有貪心的人會把它偷走,用它的皮毛做皮大衣的領子。小黑的身形矯健,動作敏捷,爬樹上房,飛檐走壁,如履平地。平常逗它玩,我把手藏在沙發靠墊下面,露幾個手指頭輕微的晃動着來吸引它的注意,小黑很通人性,它知道我在逗它,它就又輕又快地跑到沙發的另一頭,把身體匍匐下來,一面輕輕地調整着它準備進擊的身體,一面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手,突然一躥,它的尖牙利爪同時降臨到我的手上,讓我都來不及反應,它的由靜到動的轉換之快,它的霎時爆發力絕不亞於博爾特百米起跑的速度;小黑很仁義,它知道這是和我玩遊戲,所以它的牙和爪只是意思到了,並沒有把我的手真的當成老鼠去咬。

說到捉老鼠,那可是小黑的強項,經常是捉到老鼠先不吃,把嚇得半死的老鼠放在面前,而且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當老鼠以為貓不注意想溜走的時候,它閃電一般地把老鼠抓回來,仍然放在面前,老鼠嚇得裝死不敢動,他還用爪子扒拉扒拉它,不敢動也得動!看小黑戲弄老鼠也是我們的一大享受。冬天了,睡在被窩裡也冷,常常把小黑抱到被窩裡一邊和它親熱一邊用它的體溫取暖,雖然遭到母親的反對,我們還是偷偷的這樣做。當它卷伏在我只穿着內衣的身旁,當它那毛茸茸的皮毛接觸到我的皮膚的時候、當它打呼嚕時候有節律的輕微的震動傳到我的身體的時候,那種舒服簡直無以言表。

1949年房東把房子賣了,我們不得不找房搬家,幾經輾轉才在趙登禹路52號定了下來。這個房東比原來的那一個還狠,連貓也不能養,理由是他們家有狗。和我們共同生活了十來年的小黑又面臨着和迪絲同樣的命運。母親在百般無奈之下想到了這次搬家請來幫忙的一位原來在父親工作的農場裡的職工,他家住在北京南郊的豐臺,母親問他願不願意收留小黑,能不能把它帶到他在農村的家裡去,這位叫石德元的職工是個厚道人,平常家裡有事也經常找他來幫忙,他很痛快地答應了母親的請求。在該搬的東西都搬走了之後,母親找來一個空的麵粉袋,把小黑裝在裡面由石德元帶到豐臺去了。

事情過去一年多,一天上午母親忽然聽到屋子對面的房頂上有一隻貓在叫,聽起來很像是我們的小黑,母親出去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我們的小黑,它顯得那麼憔悴疲憊,瘦骨嶙峋,毛色灰暗完全失去了原來的光采。母親叫它,示意它下來,可是它畏畏縮縮地不敢往下跳,原來那個爬樹上房,飛檐走壁如履平地的小黑已經不是它了!它離開我們的時候並不知道我們這個新家搬到什麼地方,而且它是裝在麵粉袋子裡帶出城的,即便是原路而返,它也不會知道路在何方?!

從遙遠的豐臺返回城裡要經過幾道內、外城的城門(50年代初,北京的內外城城牆還沒有被拆除)它怎麼能知道應該從哪個城門進來?進城還要過護城河,它怎麼知道應該走哪座橋?它是經過了多麼艱難的尋覓才找到了它原來主人的新家,它是靠它靈敏的嗅覺?還是像鴿子一樣腦子裡有一個定向系統?還是它有一種生物的本能?它真是了不起,從它戰勝野狸貓起,他就是一個不同凡響的貓!它就是我們家最真誠的不棄不離的朋友!或者可以說它就是我們家中的一員!那天中午弟弟們放學回來,母親把這個驚天的奇聞告訴他們,他們馬上爬上房把小黑抱下來,它顯然衰老了很多,精神也顯得很委頓。他好像知道外邊有狗,所以它也不敢出屋子。

大約又過了一年,有一天它默默地出去了,……。

(注)“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老北京民諺。指住在四合院裡的殷實人家有代表性的幾樣東西。天棚是指夏天為避暑熱,在院子裡用杉高、葦席搭起來的遮陽棚。魚缸是用來養金魚或種荷花的,質地或瓷或陶或瓦,一般放在靠近南邊屏門的地方。石榴樹,種在正房(北房)門前兩側。每至春末夏初,榴花似火,入秋果實纍纍,是不可或缺的庭院觀賞植物。而石榴多籽,更喻“多子多福”。先生是指教家館的教書先生,相當於現在的住在家裡的家教,只有富裕人家才請得起。狗肥、丫頭胖說明伙食標準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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