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蛙

时间:春末

地点:偏僻农村

人物:父亲，农民，瘸腿

   母亲: 农民，瞎眼

   儿子: 白领，基督徒

   女友: 白领

   儿媳: 白领，基督徒

道具: 台前放置一张长椅

     (儿一直含泪挽母，父拄杖，上)

母亲: 儿子，试试你的新衣服。

儿子: ( 泣声)嗯嗯。

父亲: 正好合身，我们儿子真帅呀。

儿子: 爸爸。

母亲: (摸着儿子) 真的合身。

儿子: ( 哭腔) 妈妈，你为了给我买新衣服，帮人家剥玉米粒，你的几根手指甲都掉了，手都是血。

母亲: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

父亲: 你妈高兴哦。

母亲: 是哦，儿子全县高考状元，上新华大学读书，妈这几天,常常睡觉笑醒呢，你穿一件破衣服上北京，妈心里难受哦。

儿子: 爸妈，我很担心你们(哽咽)。

父亲: 不用担心，好好念书，好好过日子，我们一个月有几百块 钱低保，够用了。

母亲: 卖老祖宗宅基地得那三万块钱用完了，你得自己挣钱啊，爸爸妈妈没本事了。

儿子: 放心吧，我读初中时就会自己打工挣钱了。

父亲: 儿呀，上北京要好好学习啊。

儿子: 放心吧，我会的，以后我毕业在城里工作了，我就把你们接到城里去住，我养活你们，给你们养老，不让你们再受苦了。

母亲: 儿子，我们不去城里住，不习惯。

父亲: 是呀，那样我们会憋出病来的。

母亲: 在城里死了会被烧掉的。

儿子: 你们走了我会送回老家土葬的。

父亲: 我们哪都不去。

母亲: 对，我们哪都不去。

儿子: 你们这辈子太辛苦了，儿子有条件好好孝敬你们。

母亲: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满足了。

父亲: 儿子呀，以后在城里找工作娶媳妇，别人问你的父母，你就说你是孤儿，没父母。

儿子: (仰脸，泪下)爸爸，为什么这样说?

母亲: 儿子，听你爸的话。

父亲: 让人知道你有一个瘸腿的父亲和一个瞎眼的母亲，人家会看不起你的。(哽咽)

母亲: 是啊，特别是你娶媳妇，别人会嫌弃你的。(哭)

父亲: 如果耽误你娶媳妇，我跟你妈一辈子都很难过很难过的。

儿子: (哭)爸爸，别说了，什么话呢?怎么就不认爹妈了呢?

母亲: 不是真的不认，你有空时偷偷回来看我们一眼，我们喝白开水也心甜了。

儿子: 妈，媳妇找的是我，又不是我爹妈。

父亲: 话是这么说。

母亲: 是啊，去哪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呢?

儿子: 我不信找不到。

父亲: 不信也得信。

儿子: 啊，走那么远了，你们回去吧。

父亲: 好吧，我们就不送了。

母亲: 儿子啊，好好记住哦，以后在城里工作，如果別人问你，你就说你是没爹没妈的孤儿，要不然人家看不起你。

儿子: 妈…

父亲: (帮儿擦泪)以后你在城里娶媳妇，千万不要带回来啊。

母亲: 对，千万不要带回来，记住啊。

儿子: 爹，妈，我无论在哪工作我都认你们呀，我就算不结婚我也不能不认你们呀(哭)。

父亲: 你妈说得对。

儿子: 妈……

母亲: 儿子，听话。

儿子: 妈……

父亲: 走吧，我们不送了。

儿子: (跪下磕头)爸爸妈妈再见……

母亲: (扶起)走吧……

(儿子走了，一步一回头，消失了，父母下)

(儿子、女友上)

女友: 还走多呀?

儿子: 差不多了，你看，那座山下就是我老家。

女友: 累死我了。

儿子: 以后我们结婚成家了，接我父母到城里住，我们就不用回农村看他们了。

女友: 哦哦……就怕……

儿子: 如果他们跟我们住不惯，那就再买一套五十多平方两室一 厅小户型房子给他们自己住。

女友: 对，跟老人住，大家都不方便，只是深圳这个地方房子贵，凭你一个月四五万块钱工资，不知道我们做多久的房奴呢。

儿子: 买二手房也可以呀。

女友: 二手房这样一套也要一百万块钱哩。

儿子: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拼搏一年搞了一个技术革新，公司老总奖励我50万。

女友: 钱到手了吗？

儿子: 前天到手了。

女友: 好样的，真不愧为新华大学的高材生啊。

儿子: 哎哎，到家了。妈妈，爸爸。

      (父母搀扶着上)

女友: ( 倒抽一口冷气)啊……

父亲: 儿子，你回来了?

母亲: 妈摸摸看你瘦了没有?

儿子 : (母摸儿脸) 妈，我好着呢。

母亲: 好…好…

父亲: (看女友)这是……

女友: (颤音)伯伯好。

母亲: 谁呀?

儿子: 妈妈，是我女朋友。

父亲: 啊…

母亲: (仰脸)这…

儿子: 走吧，我们弄饭吃。

女友: 哦…哦…

儿子: 走吧…

女友: （嘟哝）你们吃吧。

儿子: 你不饿?

女友: 算了…

儿子: 什么…

女友: 我走了(转身就走)。

母亲 : (哭泣)呜呜…   

儿子: (追上去)你…你…听我说…

女友: 对不起，跟这样的老人过日子我受不了。

儿子: 他们可以另过。

女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儿子: 我们谈恋爱半年了，我爱你，我怕失去你。

女友: 你骗了我。

儿子: 我想…

女友: 残疾父母，你们家基因有问题，以后有小孩也不会健康的。

儿子: 你…

女友: 拜拜(跑下)

父亲: 你……你…

儿子: 爹…

父亲: 你这败家子…

母亲: 我不让你领女朋友回来，你为什么还要领她回来?

儿子: 妈…

母亲: 我不是你妈。

儿子: 爹…

父亲: 你是要存心断我们家的香火呀。

母亲: 他爹，这样的孩子我们还要吗？

父亲: 不要。

儿子: (大哭)爹…妈 …   

母亲: 你走你走，我们不要你了。

父亲: 你妈说得对，你走吧，走远远的，越远越好。

母亲: 从今以后，你没有这样的爹妈，我们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儿子: (扑通跪下，抱着妈妈)妈妈…

母亲: (疯狂地打儿子)我不是你妈，我不是你妈…

父亲: 你走吧…

儿子: 爸…

父亲: 我不是你爸。

儿子: 求你们了…

母亲: 他爹，你把他打出去。

父亲: (举杖，不忍心，放下)你走吧。

儿子: 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走。

母亲: 他爹，打呀，打他走呀。

父亲: 我…(转身下，拿一瓶农药上)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喝这瓶农药死给你看!

母亲: 他爹，我也要喝。

儿子: (惊愕，大哭)爹，妈，我走，我走…

父亲: 走吧。

儿子: 你別喝农药啊，我走我走(跪着过来，抱着父母的脚)我这就走。

母亲: 走吧。

儿子: (走，一步一回头)爹…妈…

父母: (儿子走远后相拥嚎啕大哭下)

媳妇: (上，在台上右角)唉，我出差外， 孤孤单单，夜里一点多钟了，还睡不着觉。(看手机) 嗯?老公还在线?他一个人在家跟谁聊天呢?会不背着我找情人?不会吧，都说男人很粗心，我们结婚一年多了，没发现他一点坏心呀。嗯，上帝说，“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谁能识透呢？” 好呀，这么晚了还没睡，看我怎么捉弄你。

儿子: (上，在台上左角)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婆呀，你出差了，我想你呀，我睡不着呀。

媳妇:我另外注册一个号。(动手，好啦)名叫莉莉，好女性化哦，头像也是绝对的美女。好啦，试加老公为好友看看。

儿子: 嗯，加我好友?呵呵，是不是又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好吧。

媳妇: 感谢主，加上了，聊天吧。(边写边读)你好呀，这么夜了你为什么还在网上闲逛呢?

儿子: (边写边读) 我老婆在外出差，一个人睡不着。

媳妇: 老婆不在家正好可以找一个情人聊聊啊，比如网络情人。

儿子: 嗯?（停顿）

媳妇: 你怎么没反应呀?

儿子: （写读）如果你是想找情人的话，对不起，请绕行，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再见。

媳妇: (急)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儿子: 不是这个意思?

媳妇: 看来你还是很爱你老婆，对吗？

儿子: 对，我很爱她，她在外出差，我很想她。

媳妇: 你们很幸福。

儿子: 都夜里两点钟了，你也还在网上闲逛?

媳妇: 我一个人在外打工，想父母睡不着觉就上网了。

儿子: 想父母是难免的。

媳妇: 那你除了想你老婆，还想你父母吗?

儿子: 岂止是想啊，而且我想的和你大不一样。

媳妇: 有什么不一样呢?

儿子: 你想父母大不了流眼泪，而我想父母却在心里滴血啊。

媳妇: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儿子: 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世就不会怀疑了。

媳妇: 那你愿意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吗？

儿子: 好吧，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久了会生病的。拿出来晒一晒也许会舒服一些，反正你我不认识，你就当一个故事听好了。

媳妇: 好的。

儿子: 故事很长，手写不方便，我们语音聊天好吗？

媳妇: 哦哦…等等。

儿子: 怎么啦?

媳妇: 方便一下。

儿子: （笑）哦哦。

媳妇: (手划屏幕)语音聊天，我得装一个变声软件才得，要不然老公会听得出我的声音的，好了，  (拨打电话声)

儿子: 喂…

媳妇: 你好。

儿子: 你好，听清楚吗？

媳妇: 很好。

儿子: 好的，那我就开讲了。

媳妇: 洗耳恭听。

儿子: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父母也是农民，只有小学文化。

媳妇: 嗯。

儿子: 很早以前，我父母身体都是健康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上面搞计划生育，农村家生一个男孩就不能生二胎了。所以我是独生子女。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算丰衣足食，跟大多农村家庭一样生活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媳妇: 嗯。

儿子: 你家境可能好一点?

媳妇: 嗯…差不多的。

儿子: 农村家庭都差不多。

媳妇: 你接着说吧。

儿子: 就在我八岁那年，我读二年级，放寒假了，妈妈去吃舅舅的喜酒了，因为爹爹在发高烧，我就在家陪他，半夜家里着火了，我醒来看见屋顶烧红红的，瓦片和桁条噼噼啪啪掉下来，我惊呆了，傻傻地坐在床上哇哇大叫，这时看见我爹爬过来，抱着我又爬又滚，我感到全身灼痛，只知道哭喊，出门之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爹说他被一根桁条砸对，右大腿骨头断了。

媳妇: (嘤嘤哭泣)

儿子: 你怎么啦?

媳妇: (哽咽)你说吧。

儿子: 当夜，乡亲们用担架抬我和父亲走了十几里山路，才到乡里坐救护车去县医院抢救。当夜妈妈也赶到医院，医生说，我爹的腿被砸成粉碎性骨折，又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恐怕是保不住了。

媳妇: 哦…

儿子: 我因为高温双眼的角膜已经严重受损，没有视力了。这时候，我听到妈哇地大哭，扑通下跪，头咚咚磕地，哭喊说，医生呀，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呀。医生说，想要治好你孩子的眼睛，必须马上做眼角膜移植手术，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健康的角膜材料，48小时之内完成手术，这样你孩子成功的几率比较大。妈妈说，是不是把别人的眼角膜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有救了?医生说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媳妇: (哭…)

儿子: 谢谢你。

媳妇: 嗯…

儿子: 妈妈说，那把我的眼角膜给孩子吧。医生说，不行，你把角膜给了孩子，你以后就看不见了。妈妈说，只要孩子能看见，我瞎了就瞎了吧，孩子只有八岁，他不能瞎啊。第二天，我们就作手术了，手术很成功，不久我就好了，可是我的妈妈却再也看不见了…

媳妇: (大哭)哇…

儿子: 你怎么啦?

媳妇: 別说了…

儿子: 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媳妇: 別说了…(关机)

儿子: …好的…对不起…嗯，她断了?唉…。(下)

媳妇: 老公啊，结婚一年多了，你只说你父母在农村，不告诉我他们是残疾人，一直以各种借口不让我去见你父母，我知道你过去谈了几次恋爱，都因为你父母是农民嫌弃你，可是我们都是基督徒呀，我们是爱呀，连仇敌我们都爱为什么不爱父母呢?我明天出差回去就请公休假，连家门都不进，直接去看望公公婆婆…(下)

儿子: (上，打电话)喂，老婆呀，我刚刚看到新闻报道，说我老家遭受特大洪灾，我现在就回去一下，你出差回来自己好好休息哦。

媳妇: 好的。

儿子: 主啊，愿你保佑我父母平安。(下)

媳妇: (背着父亲放在椅子上)坐好了。

父亲: 快…我老婆还被压在里面呢。

媳妇: 好的(下)。

儿子: (跑上，见父)爹…你怎么样?

父亲: 你回来啦?我们房子垮了，我和你妈都被压在下面。

儿子: 谁救你的?

父亲: 不知道，一个姑娘救，她说她是扶贫工作队的。

儿子: 妈呢?

父亲: 还在里面。

儿子: 妈……(拔腿就跑，见浑身泥污的姑娘低头背妈上，忙帮扶) 妈，妈…

父亲: 他妈呀…

儿子: (从姑娘肩上扶妈坐在长椅上，抱着连喊)妈，妈，醒醒呀，儿子回来看你了。

母亲: (苏醒)你…怎么又…回来了?

儿子: 妈，看到报道说老家发洪水我就回来了。

母亲: 你怎么…不听妈的话呢?

媳妇: 妈……

母亲: 你....你是谁呀?

媳妇: 我是你儿媳妇呀。

父亲: 儿媳妇?

儿子: 老婆…你…(大哭)

媳妇: 妈…

母亲: （对媳妇）你看着我呀，你看着我呀，我不是他妈，我没有他这个儿子。

媳妇: 妈，你们为什么还要瞒我呢?我知道你是他妈，我是你儿媳妇。

母亲: 他又乱说什么呀？

媳妇: 昨天夜里，我伪装成一个陌生人，通过软件改变声音，跟他在网上聊天，才知道这一切的。

儿子: 哦…(大哭)

父亲: 这…这…

母亲: (大哭)你…

媳妇: 妈…求求你认我这个儿媳妇吧，妈……

母亲: 哎…(哭着摸儿媳)

媳妇: 爹…

父亲: 哎…

媳妇: 妈，你要挺住呀，我们送你去医院，病好了到城里跟我们住，我要好好伺候你们。

母亲: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妈很满足很满足了，我儿子能找到你这样的好媳妇，我死也瞑目了。我们不去城里，住不惯，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呀。

媳妇: 妈，不是我好，是耶稣好。

父亲: 耶稣?

母亲: 你信耶稣?

媳妇: 是的，我们两囗子都信，耶稣就是爱，没有耶稣就没有你今天的儿媳妇…

母亲: (咳，呼吸困难)耶稣…

媳妇: 妈…

儿子: 妈…

母亲: 耶…稣…

媳妇: 妈，你信耶稣吗？

母亲: 我…我…

儿子: 妈，信耶稣吧。

母亲: 我…我…

媳妇: 妈…你信耶稣吗？

母亲: 我…我…信…耶…稣…(咽气)

父亲: 孩子他妈呀…

儿子: 主啊…

媳妇: 主耶稣啊，我妈信你了，求你接收她的灵魂吧…(众人抬着母亲下，《安息在主的怀里》赞美歌声起)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