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中了水仙花的毒

——談談自戀型人格障礙

有這麼一些人，他們需要你不斷的注意和讚美，但是常常不把你的情緒和需求考慮進去。

他們覺得自己比其他人都要“特殊”，所以也要求他人以特殊的方法對待他們。

他們常常隨意攻擊、貶低、輕視你，但是一旦你想和他們劃清界限，他們會暴怒然後迅速地逃離矛盾……

作為這些人的朋友，家人，愛人，或者合作夥伴，你痛苦，你糾結，你憤怒，你失望……如果你忍不住去問他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滿意”，他們會笑笑，給你一張長長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清單。

這些人，可能正是自戀型人格障礙的患者，就如同古希臘美少年納喀索斯一樣，他們陷入對自己的愛恨糾葛中無法自拔，最終變成一朵在水邊孤芳自賞的水仙花。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戀。在健康的範圍，我們對自己的愛讓我們更加充滿力量。但是，一旦自戀超出了健康的範圍，我們就會“因愛生恨”，我們對自己不切實際的看法，會嚴重影響到我們在關係、社會、職業中的正常功能。——如果一個人長期固定地體現出這些對自己不切實際的看法，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個人可能是自戀型人格障礙的患者。

極度自戀的人真的愛自己嗎？

來訪者吉米是被女友拖着來參加伴侶心理諮詢的。女友苦惱地告訴我，吉米是一個非常優秀上進的青年，但是，女友感到吉米從來聽不進自己的任何建議，還常常會因為女友的想法和自己不同而大發雷霆。在親密關係中，女友感到自己的情感需求從來沒有被滿足過。

果然，女友還沒有說完，吉米就聽不下去了，他怒氣沖沖地大吼：“我才沒有這樣呢，這都是你的臆想！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心理諮詢都是騙人的，你還非要我來！”然後，吉米摔門走出了諮詢室。

女友滿臉歉意地告訴我，吉米平時就是這樣的，自恃清高地看不起身邊所有人，但又特別特別的“玻璃心”，別人一批評他就要爆炸。所以，儘管他業績突出，但和同事、老闆相處得並不好。女友能夠感受到吉米的委屈和痛苦，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好在後來，吉米願意單獨和我再見一次面。平靜下來之後，吉米向我吐露心腸：“別看我 表面光鮮亮麗，其實我內心敏感得很。我常常覺得其他人都不重視我、也都在針對我，這讓我非常傷心也非常憤怒。”想了一下，吉米悲傷地說：“我知道自己工作業績好都是僥倖，我也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女友。我就快要失去對所有人、所有事的控制了！”

你可能也發現了，就像吉米一樣，很多擁有不健康「自戀」傾向的人們，看起來很“愛自己”，但是其實“愛上”的只是心中那個完美無缺、光鮮亮麗的自我，而並不是最真實的自我 。事實上，這些人認為最真實的自我是不能見人的、是不被愛的、是不被接受的，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起來。  

因此，他們需要很多來自外界的讚揚和肯定，來支撐、證實內心中的完美自我。自然而然地 ，他們可能選擇通過貶低、諷刺、輕蔑他人的方法，來烘托自己的與眾不同，或者，他們有很強的控制欲，希望通過掌控他人、掌控關係的方式，來獲得一些自我安慰。

自戀型人格障礙患者可以變好嗎？

作為一名心理諮詢師，我其實非常非常同情和理解這些“水仙花人”。我知道他們會給身邊人帶來很多的痛苦和傷害，但他們自己也是深深沉浸在傷痛之中。

我常常能感受到，不健康自戀的背後，是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這些傷痕通常來源於早年的經歷，特別是童年的經歷。可能，水仙花人的生命中有這樣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他們一直渴望着來自Ta的愛與滋養，這個人可能是父母或其他主要撫養者。

然而至始至終，Ta都沒有辦法能夠完整地接納水仙花人，更沒有辦法用他們想要的方式來愛他們。

也許，在旁人看來，Ta沒有辦法給他們愛與滋養的原因，極有可能是由於Ta的內心積累了太多未能紓解的心靈創傷，使得Ta已經喪失了愛與滋養的能力。但是，在早年的生活中 ，小水仙花人並沒有辦法看清這個事實，他們只能把Ta給他們的否定、忽視和傷痛全盤接受了，他們只能認為自己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水仙花人不斷地想要做些什麼，來扭轉Ta對他們的態度、來改善他們和Ta的關係。但很可惜的是， 人和人之間的聯結，從來都不是單向的，水仙花人從來都沒有得到過自己想要的。

所以，水仙花人永遠會覺得自己還不夠好、還不夠好：“也許我成績再好一點，爸爸就會對我笑了”，“也許我再 乖巧懂事一點，媽媽就不會再打我了”……

漸漸地，水仙花人發現一切的掙扎和努力都是徒勞。於是，他們徹底累了，他們決定要永遠緊閉上心門。

他們告訴自己，要強大、要冷漠、要看低一切、要只關心自己、要完美無缺……因為這樣，也許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他們了。

患有自戀型人格障礙的人很難改變。因為就算自戀行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給他們造成了困難，他們的本能反應是把這困難怪罪到他人身上，“都是因為你，我才……”。此外，因為內心的痛苦創傷，導致了他們異常敏感，無法接受任何，哪怕是非常輕微和中肯的批評或者不同意見，旁人好心的勸解都會被他們視作是對自己的人身攻擊。

自戀型人格障礙患者也並不是無藥可救，個人心理治療和團體心理治療都可以幫助患者重新審視自己的行為和人際關係，幫助患者適當約束自己的自戀。只不過，一切改變的前提是，患者本人願意改變。

如果，因為某些不可控的原因，你與自戀型人格障礙患者不得不親密相處（例如親子關係或者伴侶關係），也不必感到特別絕望。

畢竟，你才是你人生的主人。通過努力，你還是可以擁有自己的快樂人生。

下一篇文章中，我們將來談談如何與自戀型人格障礙患者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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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拉陳，Dora Dui Chen, MA, MSW, LCSW

美國加州獨立執業心理治療師，活躍的臨床心理學科普者，擁有硅谷心理工作室Compassion Counseling，《走出原生家庭創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