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花

911事件过去已经二十年了。每到这一天我就想起我不同寻常的开工纪念日。

我是在911一周年纪念日那天，坐飞机到东岸开始新工作的。

那天从上飞机就感受到了周围的紧张气氛。一路上我不停地上厕所，好不容易坐下来时，就读新老板的文章，企图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邻座是一位年长的神经科女大夫，优雅知性，稳若泰山。她安慰我说，世界上在一周年纪念日那天重复同一件事的概率等于零，今天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喝玩乐，担心的事儿留到明天再说。

飞机终于安全抵达费城机场后，我换乘了出租车。车开在繁忙的95号公路上时，我问司机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多车。司机说今天是特殊日子，路上车少了不少，平时更多。我当时从中部过来，相比之下这已经算很繁忙了，还要更忙。我心里开始打鼓。我以后每天都要在这么繁忙的公路上奔波了。

对911事件发生当天的极度恐慌，我也一直记忆犹新。

那天早上，上班的路上把孩子放到学校，自己来到当时就职的大学。刚开始工作不久，老板周扒皮走进来。脸色刷白，紧张的说，“出事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战争开始了。你赶紧回家，和家人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你马上走立刻走现在走”。平时嘻嘻哈哈的周扒皮，居然严肃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有点诀别的感觉。

我半信半疑地收拾东西跑到楼下，大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飞机撞上大楼的镜头。我木纳地站着呆愣地盯着屏幕，半天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那个飞机会撞到大楼。第一架飞机撞的时候以为是事故，第二架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厅里没有别人，没有人可以讨论。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速跳着，两手发抖。我决定去学校接孩子回家。

 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学校已经有不少家长接走了孩子。见到儿子的时候，我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儿子立刻感受到了我的紧张。回到家他建议我们一起躲到地下室，说如果炸弹爆炸的话，地下室稍微经炸一点儿。

然后就是一起看电视。电视正在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飞机撞楼的镜头。儿子问了一大堆的问题。“战争开始了吗？谁宣战了？谁和谁打？我们应该为谁加油？” 这些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意识到不能老是处于恐惧之中，开始允许他打游戏，转移注意力。当年在黄石公园里开车，旁边是万丈深渊，也是怕儿子看见动物会大喊大叫影响我，就允许他打游戏。

昨天看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说是人在危险的时候只考虑安全，一旦危险过后就开始权衡利益了。911那天我想到的就是活着，一家人都活着就是目标。仅一年过后，我居然忘掉了那天的目标，订了911一周年纪念日的飞机票，还是飞往东岸。人的忘性真是挺大的。至少我是。

911是一个永远不应该成为“ 过去 ”的事件。写下这些文字，是为了记住这一天。

为这一天逝去的生命，也为我们经历过的极度恐慌。立此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