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乡客

传统相声有一个出名的段子《扒马褂》，那是由三个人表演的群口相声。群口相声的特点是除了捧哏、逗哏之外，还有“泥缝”，作为在捧、逗双方中居间调停的角色。譬如在《扒马褂》这个段子里，甲就是那“泥缝儿”的，为了把向丙借的马褂多穿几天，不断地为甲圆谎，直到实在圆不下去，忍不住把马褂还给了丙，不玩了。

国际舞台上也常见“泥缝儿”的角色。譬如最近拜登的部属就要不停为美国从阿富汗匆忙撤军造成的乱局做解释，相当于为拜登“泥缝儿”。“泥缝儿”说明还知道有缝，所以要采取相应的措施。有些国家或政党之文告及其喉舌，经常性地“以今日之我，难昨日之我”，而且毫无转折过度，不加解释。如“打倒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与“深切悼念已故中共中央副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劉少奇同志”两大标题，同样醒目地发布在“两报一刊”的版面上。诸如此类，多不胜数，这不过是其中较为令人感触者。

最近，一份《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意见》给我带来了“回到从前”的感觉。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里面明确提出“应该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之下，认真解决党政企不分、以党代政、以政代企的现象，实行分级分工分人负责”，当时被称之为“党政分开”，也被认定为是“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而新出炉的这份“意见”，明显就是一个急转弯，而且没有打转向灯。

“意见”第二条提出要“积极推行村（社区）党组织书记通过法定程序担任村（居）民委员会主任、村（社区）“两委”班子成员交叉任职。”确立了党组织书记党政一把抓的地位。

然后，“除党中央明确要求实行派驻体制的机构外，县直部门设在乡镇（街道）的机构原则上实行属地管理。”这样一来，党政一把抓的官员在属地就有无可挑战的权威，极有可能出现五十年代的现象，批评属地官员就会被戴上“反党”的帽子。

“意见”第三条“加强基层政权治理能力建设”将“属地管理”具体列明：

（一）增强乡镇（街道）行政执行能力。......依法赋予乡镇（街道）综合管理权、统筹协调权和应急处置权，强化其对涉及本区域重大决策、重大规划、重大项目的参与权和建议权。根据本地实际情况，依法赋予乡镇（街道）行政执法权，整合现有执法力量和资源。

（四）增强乡镇（街道）应急管理能力。强化乡镇（街道）属地责任和相应职权，构建多方参与的社会动员响应体系。

（五）增强乡镇（街道）平安建设能力。坚持和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加强乡镇（街道）综治中心规范化建设，发挥其整合社会治理资源、创新社会治理方式的平台作用。

说到这里，有必要解读一下始于 1963 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初期，浙江省宁波专区诸暨县枫桥区产生的“依靠群众，就地监督改造四类分子的经验”。这条经验在全国范围内的被重视程度有起有落。它的基调是“发动和依靠群众，坚持矛盾不上交，就地解决，把绝大多数四类分子改造成新人，实现捕人少，治安好”，得到了伟大领袖“这叫矛盾不上交，就地解决。”的评价。可见伟大领袖所欣赏的就是“矛盾不上交，就地解决。”至于是不是“捕人少，治安好”大概并不那么重要。如今重提“枫桥经验”，无非就是训令各地方行政机构自己把屁股擦干净，不能再有什么“上访”的情事发生。

2020 年 4 月下旬，习近平考察陕西的时候，再度强调“枫桥经验”。他说“要做好高校毕业生、农民工、退役军人等重点群体就业工作，多渠道促进就业创业。要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坚持和完善新时代『枫桥经验』，深化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综合以上列出来的条目，可以想见得到，接下来基层治理的压力与权力同样都大为增加，“朝阳群众”之类的群众组织将会得到大力支持，基层官员的素质也将会最直接地影响属地的治理效果。同样叫人担忧的也是基层官员的“德不配位”也可能会带来更多的官民冲突。各地方行政单位戮力推行“枫桥经验”，是不是能做到“捕人少，治安好”，或是只求“家丑不外传”，尽量捂盖子，使用各种手段，令所发生的问题消声灭迹则是有待观察。

鉴于有些年轻朋友没接触过“枫桥经验”及其在各地的变种，这里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做一些简单的介绍。譬如说在那个年代，到外地住店要有“单位介绍信”，没有的话恕不接待。有些知青朋友想家了，又没有取得所在村委或农场的批准，开小差跑回家。在家里住不要介绍信，但是很快就有街道办事处或居委会的大妈大爷（一般以大妈为多）到家里来查问。这样一来，家也呆不住了，就要“晒飞格”- 在这个好友家住两天，到另一个地方呆两宿。现如今到处是摄像头，现代科技结合“街道大妈”的群众队伍，这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更是全方位，无死角，再也没有一处可供攀扶的岛礁，连“晒飞格”的难度都增加了不少。

从走向世界到“内循环”、从国企吞并民企、从“党政分开”到“党政一把抓”，接下来还有“第三次分配”（提法是新的，套路还是旧的）,说不定重温“凭票购物”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真是：开放改革四十载，一朝倒退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