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影

去年底北京昌平强拆小产权房，其中一个业主是政法大学教授杨玉圣，他戴着帽子围巾，坐在已经被断水断电的房子里绝食抗议，那房子可能是他毕生的积蓄，也是豁出去了。记得看过他的一个视频，他在楼上，对着大门外来强拆的人高喊，如果你敢进来，我就用国家赋予我的权力正当防卫... 天道人心...如果是上面派你们来的，理解你们，但是你们要把你们的枪口抬高一寸... 他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不愧是老师。这枪口抬高一寸之说也令我哭笑不得，不愧是学法律的知识分子，威胁人都来得非常含蓄，可惜估计强拆的人听不懂。

枪口抬高一寸的故事是这样的：柏林墙倒塌之前几个月，东德士兵亨里奇开枪打死了企图偷越柏林墙的22岁东德青年。柏林墙被推翻后，东德覆灭，亨里奇被青年家人告上法庭，他的律师辩护说，他是在执行命令，作为一名军人，执行命令是天职，他别无选择。但法官赛德尔反驳道，作为军人，不执行上级命令是有罪的，这一点无可置疑。可是，大家不要忽视这样一个细节：作为一名军人，打不准是无罪的。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你在举枪瞄准射击时，你有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权利，因为这是你应主动承担的良心义务！最终，亨里奇因蓄意射杀被判三年半徒刑，且不予假释。

今天又看到类似枪口抬高一寸的说法，说话的也是政法大学教授，叫丛日云，杨玉圣教授的同事，看来政法大学的人非常喜欢这个说法。丛日云于2018年1月接受了“南方人物周刊”的采访，谈及了理性爱国的问题。“南方人物周刊”是广东省委下属的，模仿美国的“时代周刊”，立场上属于南方系，偏右。 而丛日云在2013年做的“人生多歧路”演讲，也比较引人关注，其中讲到如果你是 “一片漂零的树叶，无法阻挡汹涌而来的大潮。” 该怎么办？他说：

如果中国再来一次义和团或红卫兵运动，如果重庆模式成为中国模式，你们能不能清醒地说不？

如果你没有这个见识或勇气，能不能至少做个无害的逍遥派？

面对滚滚而来的浊流，如果你不能总是抗争，你是否可以选择偶尔抗争；

如果你不敢积极的抗争，你还可以选择消极地抗争；

如果你不能勇敢地表达，你可以选择含蓄地表达；

如果你也不敢含蓄地表达，你可以选择沉默。

如果你没有选择沉默而是选择了配合，但你还可以把调门放低一些。在你主动的或被迫地干着坏事时，能不能内心里还残留一点不安和负罪感。这一点儿不安或负罪感，乃是人性未泯的标记。

即使你不去抗争，但对其他抗争者，要怀着几分敬重，即使没有这份敬重，也不要在背后放冷箭，使绊子，助纣为虐。

我希望，你们在大潮袭来时，选择站在理性一边，文明一边，选择站在人民一边。

挺感动的，也挺悲哀的，堂堂一班政法大学精英，玩了一辈子政法，到头来好使的，能使的，似乎仅剩“枪口抬高一寸”这一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