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老狼博聊起毛时代腐败娃娃兵的故事,我从一侧有些了解。缘因我有两位中学同班同学,十三四岁就离校当上了当时羡煞人的娃娃兵。
两人中一位是女生J,她能十三岁当上娃娃兵是以她父亲的惨痛亡故为由的。她父亲是上海市委机关一名普通文案干部,并非亡于批斗或受辱自杀,而是亡于市委机关奉贤五七干校的挖壕沟中。一群无经验的中年书生盲目乱挖。69年春/夏之际,发生了一起严重塌方事故,一死数伤。
J家住在我们弄堂一号楼里,J的母亲闻夫亡,悲痛惊厥昏过去几回。组织上派去照顾她母亲的护士,正是文革初来抄家后强行占屋搬入我家的市委机关造反派头头之妻。那妻待我还不坏,常和我絮叨她知道的弄堂里各家各事。
那事故后不久,J父被尊为革命烈士,家人得到徐老三(徐景贤)接见。徐问J母对组织上有什么要求,她母亲回答,要让两女儿参军,继承父志,继续革命。徐答应了,下回招兵期间,定让其愿得以实现。
我们进入中学后,J作为新烈士子女,迅速当上了红团干部。班里和她小学同校的同学发出不少议论,说她小学里成绩一般,只任过小小班(学习小组)班长,没什么能力。70年春,她和她姐双双入伍,姐为医护兵,她是通讯兵。那时她还不满十四岁。
九十年代中我回国时,一日傍晚带着孩儿走在弄堂里,遇见了她和她的孩子。她邀我去她家坐坐。在她家的灯光下,可见她脸色憔悴似带病容。听她说,她在部队吃苦耐劳入了党,但未能提干。文革后复员进了上海邮电局,因文化程度低而在基层一线工作,依然比较辛苦。成家后在原弄堂与母亲同住。后来班级同学聚会,约她她不来,同学们也就不再约她了。和她较要好的同学说,她参军时年龄太小,不通世故人情,能力又不怎么强,一路上都比较吃力。
另一位娃娃兵同学是我草哥的小学同班同学华。他俩曾同在区少年宫朗诵组,玩得挺要好的。演出时扮演过爷孙搭档,华演孙。他父亲可能是抗战末期入的共军,并非高干。49年随三野进驻来到上海,在部队有人脉。文革中市委机关里从三野来的中层干部,基本上未受冲击迫害。在大批高干被打倒下,其父还职务上升有些实权。利用父亲的军中人际关系,华十四岁离开中学,被安排进部队当了通讯兵。
华的个人能力比较强,笔头也不错。入伍后立过几回功。76年由他所在的38军派入唐山救灾,目睹了灾难惨状,救灾中荣立二等功,受到过(江青等)中央首长接见。本来他提干很有望,但说是厌倦了部队生活,77年上半年复员回了上海。年底参加高考,政治语文分较高,但其余科目惨不忍睹,未能上榜。定下心来参加了徐汇中学办的高考补习班,79年考上了北京一所挺好的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回上海后,先在团市委工作过一阵,后进入企业。当过几家的老总,日子过得蛮滋润。我们回去时总会和他小聚或同学们一起大聚一下。
68-69年间,拜毛皇“知识青年到农村去”12.21圣旨所赐,各地城里中学毕业分配实行“一片红”。68/69届初高中生全体被迫下乡,经受长年艰苦生活劳作甚至受欺凌的磨难。那时当兵既光荣、社会地位高,又出路好,退伍后可回城。部队便成了有名的 “上山下乡避难所” 。非正规渠道的后门兵也随之出现,有门路的干部子女趋之若鹜。生怕过了这村没那店,未成年就急于入伍,娃娃兵的怪象主要也就是出现在那几年。那时的人们习惯了毛时代继承发扬的封建等级制,对干部特权见怪不怪,几乎没人意识到这是种社会腐败。
从我那两同学来看,娃娃兵们基本上都是从后门进去或有特殊原因。倒不一定算得上是通常意义上的高干子女红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