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认识孔子，大多是从他的格言开始的，就是所谓的“子曰”。二千年前称之论语，后来尊为语录，按时髦的说法，领导的曰叫指示，老百姓的曰是扯淡，其实，就是一个人说的话。现在，颂论语、尊孔圣、兴儒学、推礼教，如同步步高升的房地产业，炙手可热。用精心解读的论语，描绘出一个智慧仁爱的完美圣人，再推出唯我独尊的儒学，礼教的施行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为了遮住曾经被“五四”新文化运动揭开的疮疤，还用“新儒学”的金粉反复涂抹，既光鲜又时尚，就像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系统工程，已经到了全民“不扎辫子、不穿长袍、不裹小脚”，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时候了。

　　然而，用几句格言或一本书，来阅读一个人的全部言与行，总是不靠谱的，说是一回事，做的另一套，这样的事例在生活中简直多不胜数，这还不包括“为我所用”式解读有意地误导。就拿“子曰”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或“三人行，则必有我师”这些经典格言来说，“这些话”与“说的人”很难统一起来。因为不能想象：这就是现实版孔子的为人原则，这就是儒学的社会理想。原因很简单：最先用儒学礼教施政的汉王朝，孔子门徒巴结权势垄断思想的传播权，不就忘了祖师爷曾经在各国游学时受人冷落的“不欲”!孔子斩少正卯、门徒杀李贽，只是思想不合自己的口味，就立即被“消失”，哪里还有半点“勿施于人”的大度!

　　儒学礼教兴盛的年代，早已被鲁迅看出来每页都写着血淋淋的“吃人”二字，就是在百年之前“五四”民主运动的呐喊声中，现在犹能依稀听到对儒学礼教压抑人性的愤怒。儒教的社会制度中，人被分成三六九等。其中，女人地位最为低下，从一出生，就是个类似器物的玩意，除了把脚裹成变形的三寸金莲供男人把玩外，基本就一无是处了。而且从一出生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无子从叔地一路从下去，就是不从自己。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就是这样被“从”了一生，冻馁倒毙在新年的祝福鞭炮声中，像是祭祀的牲口，供奉在儒学礼教前。黄山脚下的棠樾村，有一座贞洁女祠和贞洁牌坊群，如同儒教压迫下的妇女血泪史，每一个故事都浸透了妇女的苦难，每一座牌坊下都有妇女痛苦的呻吟。这样不被孔子当人看的女人，不要说在三个里面找一个，就是一个连的女人齐步走，孔子除了能看到一群只能玩玩的“难养小人”外，是不可能看到“我师”的。

　　搞笑的是，现在最有心得和最想美化孔子的却是女人，我不知道孔子在听到于丹的情深意切的“论语心得”时，看到胡玫倾情仰慕拍摄的电影时，会不会得意自己太有才了：把女人卖了还能让女人感动地数钞票，象这样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女人，列为“小人”真是名至实归。我也由此长了见识，以后再也不会说：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自己，因为，这真的可以。

　　也许，有人会辩解说：旧礼教的罪恶都是门徒念歪了祖师爷的“经”;重释“子曰”只是为国人炖碗“心灵鸡汤”;儒学也体现了“和谐”的进步思想。这就奇怪了，难道孔子不是儒学的始作蛹者?难道孔圣、论语、儒学、礼教不是一脉相传?孔老先生不辞辛苦，游说各国的政要和权贵，不就是想在社会管理上推行礼教?而且，儒教每一次兴盛，都是论语作旗，儒学开道，最终以礼教施政，达到政教合一的抱负，何尝只满足于谈天说地?

　　可能，在儒学中能找到一些人际关系和谐相处的思想，但那也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和谐”，是剥夺一部分人的权力来满足另一部分人特权的“和谐”。在儒学思想里，百姓“和谐”只是手段，帝王“和谐”才是根本!在孔圣及其门徒眼里，只有帝王的快乐，没有黎民的苦难;只有权贵的尊严，没有小民的脸面。

　　其实，翻翻希特勒口述的著作《我的奋斗》，如果从中摘录一些句子，弄成“希氏论语”，也是一部精彩的励志雄篇，爱国、奋斗、秩序、坚强等等，这些让人振奋、催人奋进的词语比比皆是。当然，只看这些语录，你会以为希特勒是个自强不息、爱国为民、造福人类的优秀青年，然而，当你看到他的思想基础，看到他所谓的 “奋斗”经历，你会不寒而栗。他的秩序是把犹太人扔进焚尸炉里，他的爱国是野蛮奴役别国人民，他的奋斗是用坦克碾过大半个地球，他的坚强是吮吸其它民族的汨汨血泪。

　　再过二千年，恐怕会有人重新解读“希氏论语”，弄个讲坛，畅谈心得;会有人拍一部奋斗励志的娱乐大片，叫你“看了不流泪不是人”;还会有人从中嗅出“和谐” 的蛛丝马迹，仿佛忘了装饰纳粹党卫军“和谐” 的，是世界人民的苦难。我想，这个好事者不会是曾经被希特勒“集中”过的犹太人，因为他们到现在还在追杀满手血腥的纳粹屠夫，一个也不放过;也不可能是曾为血统高贵的德国日尔曼人，因为在1970年12月7日，当联邦德国总理维利·勃兰特冒着凛冽寒风，跪在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下的时候，就已经把耻辱深深植入了这个民族的血液里了。估计只可能是讲究中庸的孔子传人，中庸的什么都能假装糊涂、中庸的什么都能假装忘记的儒学门徒。

　　管中窥见斑纹，不一定是温顺的斑马，也可能是凶猛的虎豹。用格言看人或思想，也同此理。我不是要把孔子比成希特勒，只是意在说明，只用断句还没有断利索的 “子曰”，来再现二千多年前的孔子和儒学，未免太过荒唐了。我也不是全盘否定“子曰”的价值，在个人处世与修养上，在心理调适与抚慰上，只要抛开“傍帝王、推礼教、政教合一”的祸心，孤立地看孔子的曰，还是可以欣赏和借鉴的。但是，如果有人因为几句格言就把孔子顶礼膜拜，以为只要披上“新儒学”的马甲，循着颂经、尊孔、扬儒、兴礼之路，就找到了救国救民的治国良策，就找到了民族振兴的康壮大道，那只会在历史上留下“用裹脚布做西服”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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