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三个例子。

一、
当年做博士后，我在Boston的一个犹太居民区住了一年。我们的邻居是一对非常
友好的犹太夫妇，有6朵金花，最小的跟我女儿是好朋友。因为两家的孩子数量相差
太大，话题自然会涉及到中国的一孩化政策。他们认为这个政策不人道，认为人都
应该拥有要任何数量后代的自由。开始的时候我处于礼貌，对他们的（出自好心的）
评论基本不予反驳。不过听他们说了几次之后，我终于是忍不住了，所以有一次...

他们刚说完老生常谈，我就说：你看啊，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6倍。你们两个大人
六个孩子，是八个人。乘以六是48个人。想象一下，48个人整天住在你们的房子里，
进进出出，在里面吃在里面睡。什么感觉？

他们从此再也不跟我谈计划生育的话题了。

二、
某美国名校的教授，对我可以说有再造之恩，一手把我从中国带到美国读博士，对
我的学业事业也是一贯支持。他还是个左派，当年好像还加入过美国共产党。我刚
到美国的时候，该教授偶尔会谈到他对中国的看法，基本是认为邓小平之前的中国
才是人间正道，改革开放引进了太多资本主义的腐朽。这话本身其实没错，再加上
我对他心存感激，所以开始的时候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两句。可是听他说多了
我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我经历了文革，知道当时对言论的控制是多么过分，
也知道逢年过节拿着珍贵的鸡蛋券排上两个钟头买几斤鸡蛋的感受，更觉得我有机
会到世界名校读博士是得益于改革开放（否则能出国深造的不仅是凤毛麟角而且还
要看家庭出身）。做人总不能受人之惠还骂人吧。于是有一天...

教授再次批评中国的改革开放，我说：资本主义的确有很多弊病，改革开放前的中
国也的确有很多优点。不过呢，有多少美国的教授愿意移民到当时的中国，和全家
人住在黑呼呼的楼道里的一个房间里，在黑乎乎的楼道里做饭，一年只有两次能买
到一人一斤大米，而且会因为像您一样随口评论了国家的政策就可能遭到批判呢？
又有多少美国教授愿意去中国挣中国老师的工资、而且从此失去到其它国家去开会
和旅游的自由呢？

我再也没有听过这个教授在我面前批评中国的改革开放。

三、
另一教授，有着典型美国人的自信和骨子里的优越感，是某名校的的副教务长，也
是我的导师之一。毕业很多年之后，有一次我去Boston出差，跟他在一起聊天。
他突然以哲学家的口吻问我，为什么中国没有宗教？（声明一下：我也认为中国没
有religion这个概念上的宗教；儒、道都不是religion，而佛教不但不是中国
本土的产物，而且传到中国后也被中国文化中的极度实用主义给改变了；不过我不
准备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

我当时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能从当时的交谈环境和我对这个教授的了解
看出，他问这个问题的立场是高高在上的。对很多西方人来说，他们的宗教是他们
的文明的重要部分，也是他们的道德准则的基础；说一个文明没有宗教可不是一句
好话。

后来我买了一本中英对照的《道德经》寄给这个教授，并且在其中标出几段加上我
的理解。最后我说，从这本书可以看出，中国古代的智者在2400年前就通过思辨
建立了一整套对世界本源和运行规律的理论，这套理论不但帮助中国人认识理解世界
而且其中有些部分即使按照当代物理学来看也是富有真知灼见的。既然中国人从两
千多年前就可以解释世上诸多现象，那么这个世界对中国人来说就不再神秘了。无
神秘则无敬畏，无敬畏则无宗教（no mystery, no awe; no awe, no religion）。

这个教授从此中断了和我的一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