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苏巴斯·钱德拉·加尔格

编译 | 毛雅欣

编者按

印度经济“表面繁荣”，但“内里失血”。前财政部经济事务秘书苏巴斯·钱德拉·加尔格（Subhash Chandra Garg）指出，外商直接投资应综合分析其构成而非只盯总量，印度虽然在表面上仍有大额外资流入，但资本回流与撤资飙升，导致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流入直线降低。面对外国投资者纷纷出走的现实，他提出四点原因：产业计划和相关政策吸引力不足、公共投资乘数低、保护性关税问题以及创投和私募集中套现。未来，印度吸资将面临愈发激烈的竞争。他还指出，印度不应因中国外资流出就盲目乐观，因为中国拥有庞大经济体量，并且已经逐步成长为投资国。印度更应关注其他国积极吸引外资的成功经验，避免在全球价值链重组中持续失血，错失战略窗口与机遇。南亚研究通讯特编译此文，供各位读者批判参考。

图源：网络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近期公布了2024年全球外商直接投资（inward FDI，或简称FDI，指一国接受的投资）和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FDI，或简称OFDI，指一国在其他国家的投资）的数据。印度的外商直接投资额在2020年达到643.6亿美元的峰值后持续下降，2021年降至447.3亿美元，2022年略微回升至499.4亿美元，随后在2023年降至280.8亿美元，2024年进一步下滑至276.1亿美元。印度2024年的外资流入较2020年减少了43%。

为什么印度的外商直接投资下降如此之快？需要提前说明的是，目前印巴之间的持续紧张关系，以及人们关于区域局势或升级为“核热点”的担忧，都与印度当前所面临的外商直接投资危机并无关联。

全球投资者——尤其是在过去几年——似乎已经对战争渐趋麻木，无论是对俄乌、还是对巴以都是如此。事实上，印度所面临的问题要深刻得多。

外商直接投资由三部分组成：其一，新增外资流入，即印度公司收到新的或额外的外商直接投资；其二，资本回流或撤资，即现有的外商直接投资退出或部分出售其所持股份；其三，保留盈余或再投资收益，即归属于外商直接投资者的利润份额，不作为股息分配。

根据印商工部工业和内部贸易促进局（DPIIT，以下简称工贸局）公布的数据，印度的外商直接投资存量现已超过1万亿美元（该数据自2000年起开始统计）。

印度储备银行（RBI）的数据表明，2023-24财年，外商直接投资总流入（即投资流入额加上再投资收益）达到709.4亿美元，而回流或撤资总额则为444.7亿美元，这意味着实际进入印度的现金或新增外商直接投资额为264.7亿美元。印度工贸局数据显示，同期保留盈余和再投资收益达到197.7亿美元。因此，印度在该年度收到的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为511.7亿美元（即709.4亿美元减去197.7亿美元）。而如果进一步扣除444.7亿美元的回流和撤资金额，则实际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仅为67亿美元，此数额实在微不足道。

结合工贸局与印度储备银行的数据，在2020-21、2021-22、2022-23和2023-24财年间，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分别为379.9亿美元、368.8亿美元、229.0亿美元和67.0亿美元。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在过去两年间急速下滑，原因何在？

在过去四年间，保留盈余和再投资收益相当稳定，分别为169.4亿美元、193.5亿美元、191.2亿美元和197.7亿美元。新增外商直接投资流入从2020-21财年的819.7亿美元上升到2021-22财年的848.4亿美元，之后略有下降，2022-23财年为713.6亿美元，

2023-24财年为709.4亿美元。在这四年中，正是由于回流和撤资的速度大幅加快，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才从2020-21财年的270.5亿美元大幅下降到2021-22财年的286.1亿美元、2022-23财年的293.5亿美元和2023-24财年的444.7亿美元。

2024-25财年新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情况也不容乐观。

工贸局数据显示，2024到2025年的4月至12月期间，印度的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总额为624.8亿美元，其中168.7亿美元为保留盈余和再投资收益。而根据印度储备银行的数据，同期资本回流和撤资进一步加快，高达440亿美元，几乎等同于2023至2024年全年流入的444.7亿美元。

如此大规模的资本外流导致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流入仅剩184.9亿美元。除去168.7亿美元的保留盈余和再投资收益，2023-24财年至2024-25财年前九个月的实际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流入仅为16.1亿美元。印度储备银行2025年1至2月的数据进一步显示，这种资本偿还和撤出的趋势在25财年最后一个季度继续加速。预计2024-25财年的净现金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极有可能接近于零，甚至是负值。

外商直接投资投资者为何逐渐远离印度？有四个因素或许可为此现象提供解释。

首先，印度政府推出的“印度制造”（Make-in-India）和“生产挂钩激励计划”（PLI）未能如期吸引在美国推出“中国+1”政策后自华撤离的外资。除苹果公司外，几乎没有大型跨国公司进入印度投资，相反，这些投资者更多流向了越南及其他东亚国家。

其次，政府的资本投资计划几乎完全集中在传统实体基础设施领域，再加上如铁路、公路和印度国营电信公司（BSNL）等亏损的公共部门企业未能发挥投资乘数效应，无法有效推动私人和外国投资增长。

第三，印度以“自力更生的印度”（Atmanirbhar Bharat）之名实施保护性关税政策，结果却恶化了投资环境，令外国投资者望而却步。

最后，印度初创企业的风险投资和私募股权投资已步入成熟期，许多投资在过去两年中大规模套现退出。

由于上述因素短期内难以扭转，印度的新净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或将面临中期衰退风险，甚至恐进一步恶化。

印度吸收的外商直接投资多集中于南部和西部邦，这些地区受印巴关系紧张的影响较小。与此同时，美国关税政策对全球投资流动的冲击尚存在不确定性。但无论如何，即便全球外商直接投资重新布局，印度依旧未能为全球投资者营造出高质量的投资生态。

经合组织的数据指出，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大幅下降——从2021年的3440.8亿美元降至2022年的1900.2亿美元，2023年为513.4亿美元，到2024年的185.6亿美元，这表明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正从中国撤资并向其他国家转移。然而，中国的经济规模足够庞大，不必过于依赖外商直接投资流入。

相反，中国已成为全球主要的外商直接投资国。2024年，在全球1.61万亿美元的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中，中国贡献了1722.4亿美元（占比近11%），仅次于美国的2989.8亿美元。2023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为2256.7亿美元，占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总额1.57万亿美元中的14%。

因此，印度不应为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流入减少而感到安慰，而是应该关注其他国家——如巴西（591.8亿美元）、印度尼西亚（242.1亿美元）、澳大利亚（640.67亿美元）和越南（253.5亿美元）——是如何设法吸引大量外商直接投资的。印度亟需严肃审视和重构其产业投资与外商直接投资政策。

作者简介：

苏巴斯·钱德拉·加尔格（Subhash Chandra Garg）曾任前印财政部经济事务秘书和世界银行执行董事。

本文编译自《论坛报》2025年5月13日文章，原标题为Why FDI investors are turning away from India，原文链接：https://www.tribuneindia.com/news/comment/why-fdi-investors-are-turning-away-from-india/#google_vignet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