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雷格·萨金特，译/观察者网 郭涵】

随着美国国会中期选举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许多2018年当选的民主党议员，正在体验“凝视失败深渊”的绝望感。困扰他们的核心问题，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两难抉择。

一方面，2018年把大批民主党人抬进众议院的选民联盟——同样是他们，在2020年终结了特朗普的连任——如今似乎正在分崩离析，毕竟特朗普早已离开白宫。这很可能意味着——在最差的情况下，共和党人今年至少也能拿下众议院。

另一方面，特朗普主义对民主党的威胁依然存在。之前的选民联盟没有被充分动员起来——这导致特朗普主义，依旧成为美国政治中一股持久势力。

许多2018年初次参选的民主党议员，都怀着阻止特朗普的明确目标，之前从来没有任何政坛经验。阿比盖尔·斯潘伯格（弗吉尼亚州）、埃莉萨·斯洛特金（密歇根州）与伊莱恩·鲁利亚（弗吉尼亚州）当选议员前，都曾在国家安全部门和军队工作。汤姆·马利诺夫斯基（新泽西州）有外交和人权活动的背景。莎莉丝·戴维斯（堪萨斯州）议员过去是一名综合格斗（MMA）搏击手。

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一大批民主党新面孔（左）进入国会，其中一部分人下月可能输掉连任 图自：《纽约时报》整理

推动这些政坛局外人当选的时代潮流，与实际上给她们投票的选民联盟，本来就密不可分。虽然选举分析师对细节有不同看法，但大家基本同意，2018年的中期选举，一股反特朗普势力帮助民主党横扫白人基本盘，尤其是争取到了大批无党派女性选民，受过良好教育的郊区选民，还有远郊和农村地区选民的支持。

这些支持，再加上民主党自身的基本盘，比如年轻人群体、拉丁裔与非裔选民的活跃，极大提高了上一次中期选举的投票率。数据公司Catalist的研究显示，投给民主党的选民团体，占整个选民基数的比例，异乎寻常地高。

这样一个反特朗普选民联盟，为众议院贡献了有史以来最多元化、女性化的一批议员，包括第一位穆斯林裔，与第一位印第安原住民裔女议员。然而，它们的影响也波及到远离多元、大都会区的地方。

如今，这个选民联盟正面临不确定性。民主党竞选策略师西蒙·罗森博格为他们发明了一个词：“反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大多数。”这批“大多数”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的影响力衰落，会如何左右美国政治的走向？

2018年当选的民主党新人，面临不稳定的连任基础，这是共和党人今年可能夺回众议院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在我们最不带政治倾向的选举预测中，至少十几位这样的民主党议员，被评估为落选几率极高。而共和党只需要赢下五个席位，就能掌控众议院。

“一大批2018年上来的新人正面临危机。”分析众议院选举的库克政治报告研究员，戴维·瓦瑟曼告诉我。结果是，自特朗普时代崛起的，一批民主党最有希望的新星，可能很快就要卷铺盖走人。

对她们中的许多人来说，2018年的选举浪潮，只是开胃前菜。助推那道浪潮的势能，似乎带有巨大的、变革性的潜力。自那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当下即将发生的事情——可能修正许多人对美国政治可能性的看法。

“反MAGA的大多数”

在2020年赶走特朗普的选民联盟，为拜登贡献了史无前例的8100万张选票。然而，民主党却同时丢掉十几个众议院议席。这预告了反MAGA大多数中的分裂。选票分析人员不时注意到，那些亲共和党、但不认可特朗普的选民，会做出分票行为：一边给拜登投票，一边在本州给共和党议员候选人投票，作为面对民主党总统的制衡。对他们来说，反对特朗普并不意味着成为民主党支持者。

如今的情况则更为复杂。参与民主党2018年众议院竞选工作的丹·塞娜注意到，通胀压力与飞涨的汽油价格，让城市郊区与远郊的选民生活尤为艰难。何况这些地区的选民，本来就更倾向于支持共和党。

塞娜告诉我，2018年，民主党在“城郊转泥土路”这样的城乡结合部地方取得惊人胜利。而那里的许多选民“出门必须要依赖给汽车加满油”。付不起油钱、出不了门，将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工资收入。

2018年的中期选举，郊区无党派、白人女性选民被反特朗普情绪动员，成为民主党获胜的重要支撑

与此同时，塞娜表示，在2018年至关重要的无党派女性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度也在流失。最高法院对“罗诉韦德案”翻案，似乎一度要扭转这个趋势，但如今也很难说了。

“过去，大量的城郊无党派女性选民，回过头来支持民主党。但如今，她们越来越担忧犯罪率的增加，对民主党的支持率正不断流失。”塞娜还说，许多大学学历以上的男性选民当初抛弃了特朗普，如今也在重新拥抱共和党。

无党派民调机构“选举之内”（Inside Elections）分析师雅各布·鲁巴什金注意到，最新民调显示，民主党的支持率总体上都在流失。但相比2018年，民主党在非裔、西班牙裔与年轻选民中的支持率，下降的尤为明显。

当然，他认为这种情况本身不新鲜。选举潮起潮落的性质决定了，一个党派在所有群体都获得超乎寻常的支持率之后，部分当选者未来必然面临被淘汰的压力。因为支持率总是会回落，而在一些竞争激烈的选区，过去被掩盖的意识形态结构性问题会重新浮现。

除此以外，今年将迎来十年一度的国会选区重划，这意味着部分2018年当选的民主党议员，必须向全新的选民介绍自己——他们本就面临一个比往年更艰难的政治氛围。正如库克政治报告研究员瓦瑟曼描述的，这将是新人们面临的“最艰难一届选举”。

然而，民主党的失败并非早已注定。罗森伯格认为，拜登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减免学生贷款与大麻合法化等议题上的作为，可能会动员起年轻选民的热情。民主党分析师汤姆·伯尼尔也注意到，在堕胎权面临威胁的州，当地女性选民的登记大幅增加。

一个危险的两难

特朗普主义的威胁依然非常现实。众议院共和党领导人已经放出话，一旦他们掌握多数议席，就会像特朗普呼吁的那样，开始制造混乱。每一天，媒体都在爆出2021年初，关于特朗普试图发起政变、令人瞠目的新细节。而那些笃信“公民暴动”的共和党人，正参加从联邦到地方的各级选举，试图获得权力。

那么，“反MAGA的大多数”这个群体，会意识到当前的威胁，并第三次站出来投票反对它吗？

皮尤研究中心民调显示，经济问题是中期选举前最受关注议题，且这些选民更倾向于支持共和党

在2018年民主党获胜浪潮中当选的宾夕法尼亚州众议员——克丽希·霍拉汉告诉我：“如果你要拉一份清单，列举选民最关心的六大议题，那么对（2021年）1月6日国会骚乱与美国民主的担忧，恐怕只能排在第五或者第六位，至少在我的选区人们是这样看的。”

不同的是，在2018年，选民都认识到了特朗普威胁的紧迫性。“如今，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不那么重要了。”霍拉汉说，她希望选民能够明白，民主党守住众议院，对于压制特朗普带来的威胁，至关重要。

这正是困扰2018届民主党议员新人的核心两难。特朗普主义依然存在。但当年的反特朗普联盟，恐怕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投票了。

【本文原刊于10月19日《华盛顿邮报》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