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众号：铁拳何处击

主笔：北朱

编辑：何处击

来源：观察者网guancha.cn

周身上下都是拳，挨着何处何处击。

2021年5月12日，杭州通报了吴越王钱镠墓被盗。

钱镠是谁？唐朝著名的官员，可以说一手奠定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基础设施，是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基建狂魔。

他还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秀恩爱”爱好者，有名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他后世的铁粉很多，最出名的叫苏轼，就是明月几时有的那个苏轼，以此为题，连写三首《陌上花》，三首词的结尾都是“缓缓”。

看到这里，你就明白了，作为何师父的铁粉，最好的方法就是学苏轼：三连！

回到令人震惊的主题，盗墓。

作为一座千年古墓，与临安区人民政府仅隔数百米，经千年未被盗，曾是浙江省内唯一没有被盗墓贼破坏的帝王级的陵墓。

居然被盗了。

这已经够反常识了，更反常识的是，海晏河清的中国，现在连偷活人钱财的案件逐年下降，盗墓这个行为居然毫不收敛，甚至案件激增！

什么鬼？何师父认真研究以后发现，这事儿啊，跟2011年的一件事脱不开关系。

01盗墓产业链惊现变节考古人

盗墓贼进入钱镠墓室，盗取文物175件，其中一级文物138件。

什么概念？浙江省博物馆作为国家一级博物馆，收藏的一级文物数量为158件，可以说盗墓贼一次光临就偷了一个一级博物馆。

追回的文物中有金玉腰带，这应是墓主随葬入棺的饰品，说明棺椁已被破坏。

有的东西见到请举报  图片来源见水印

而从2019年5月陵墓被打开，到被科学修复，时隔一年半，期间墓内的壁画、织物、古籍等有机物都暴露在新环境中，这种破坏不可逆。

事实上，最近十年来，中国盗墓活动越来越猖獗，规格也越来越高，钱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2011年3月，南昌的一座山上发现的盗洞，所幸盗墓贼还没炸进主墓室，就被正义的群众发现。如果再晚一天，这座古墓就要被洗劫一空了。后经考古鉴定，这是汉废帝刘贺的陵墓，而他夫人的墓已被盗空。

汉废帝海昏侯墓出土文物  图片来源：东方IC

同年6月，秦公六号墓发现盗洞，盗洞准确地位于主墓室上方。还好盗洞过深氧气不足，盗墓贼未能及时炸穿保护层，而被捉获。

这些古墓千年完好有极大的运气成分，其他古墓就没这么幸运。2014年，绍兴警方破获了全市最大盗墓案，涉案人员高达124人，涉及古墓144件，文物1335件。

2017年9月，国家文物局督查司长刘铭威在回答中国国际电视台（CGTN）记者提问时表示，文物犯罪的数量逐年上升，虽然打击力度在加大，但案件势头还没有得到完全遏制。

2020年5月，《新京报》统计了近些年盗墓案件审理数量，从2011年的14件，暴涨到了2018年的249件，2019年虽然数量降低，但数量仍接近2011年的12倍。

盗墓案激增的背后，首先是因为经济发展，中国人的追求不再仅限于一日三餐，对艺术品的需求与日俱增，古董就是其中之一。

2018年3月，一件西周的青铜器惊现英国坎特伯雷拍卖行，是圆明园被抢文物之一。虽然中国国家文物局表示抗议，但最终还是以41万英镑的价格被境外买家拍得，约等于370万人民币。

被拍卖文物——青铜虎鎣

在一本万利面前，有的考古人也选择了变节，做起了“摸金校尉”。2015年告破的全国最大盗销文物案中，辽宁省朝阳市公安打掉了10个盗墓团伙，其中就有考古人的身影。

2010年9月，辽宁某考古研究所技工邓某，在红山文化遗址考古挖掘现场，顺手牵羊了一只玉猪龙。2012年，邓某以320万元的价格，将其转手给了赤峰市敖汉旗博物馆的资深考古人刘某。

红山文化玉猪龙  辽宁省博物馆藏

有时，被盗文物也会有中间商专门收购，中间商还会披着正经身份，比如在同件案子中，文物贩子的公开身份就是“喀左县文博协会会长”。

文物到手后，为了保证“安全”，“走私海外销赃”是盗墓贼的首选。而文物一旦出境，追讨就只剩下了两个主要方式，诉讼或巨额回购，成本极高。

2000年初，五代节度使王处直墓的浮雕在佳士得拍卖，国家文物局和公安部通过美国政府的协助，在2001年5月26日追回了浮雕。

王处直墓彩绘浮雕武士石刻  图片来源：东方IC

没向盗墓贼支付“赎金”，又让文物顺利回归，这具有很大的运气成分。2015年新华网援引《新京报》表示，90%的文物回归靠的还是回购。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米芾真迹《研山铭》，就是2002年我国花了2999万元买回来的。

《研山铭》局部

除了职业盗墓贼外，社会上还有一群非专业选手，不少是施工单位。

按照规章制度，施工单位如果发现古墓需要上报，之后考古队进行考古作业。

但在建筑施工行业极端内卷的今天，不少施工方接到的活，本身就是分包，要不是法律不允许，他们还能继续分下去。每分包一次就得交一笔管理费，谨小慎微才能勉强收支平衡。

结果古墓来了。他们要是报上去，考古开始，工期拉长；要是不报上去，还能顺到一笔“飞来横财”，所以有的时候，施工单位上至包工头，下至农民工，都有意愿客串一把非专业“发丘中郎将”。

02敌强我弱的战争

非专业的考古单位也会成为考古猪队友。2015年11月12日，惠州博罗县的一处工地上发现了一座明代古墓，里面发现了保存已488年的完整服饰、古尸，根据周边居民说可能是张九龄的后人。

博罗县明代古墓现场

但博罗县文保部门却说，这具古尸没有考古价值，让族人自行处理。这一行为遭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专家的吐槽：完整的双棺双椁的嘉靖明墓并不多见，具有很大的文物价值。

反观职业盗墓贼，他们手中器越来越猛，越来越精良。有人说禁盗墓，为什么不禁洛阳铲呢？其实这并没什么用，因为洛阳铲也已经是古董了。

2021年，《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曾采访了安徽省巢湖市公安局刑警二队民警张鹤婷，ta表示：现在的盗墓贼不但精通风水、星象，找到大致位置后，还会用探针定位，能够准确定位棺椁的位置。

陶寺北墓地上的探针眼

盗墓贼还会用到“挤压式爆破法”盗墓，这种手法可提高炸药能量利用率，能更快打出盗洞，同时不易塌方，动静小，地上没有土，难以发现。有的盗墓贼不光能搞到炸药、雷管，甚至还有枪。

面对他们，我们的文保人员却是“小米加步枪”。2011年，宝鸡先秦陵园博物馆馆长景宏伟曾表示，习惯于夜间巡护的文保人员在老百姓眼中就是“一年两条腿，破鞋十余双，手中大木棒，见影心就慌”。

手中棒子不硬，责任却很重大。2019年10月16日，国务院公布了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总数达到了5058处。老何统计了里面的古遗址和墓葬数量，共有1754处。

像北京的明十三陵景区，位于昌平区天寿山下，共40平方公里，2016年4月被人偷了家，崇祯皇帝的思陵前的一对烛台被人顺走了。和“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盗墓贼相比，文保压力非常大。

思陵被盗文物前后对比

03盗墓娱乐化的助攻

对古墓和文物的觊觎，盗墓娱乐化脱不了干系。

2015年，欢瑞世纪出品的《盗墓笔记》上映，为了让违法内容顺利过审，编剧白一骢对原作大改，“盗墓”成了“护宝”，“主动下墓”成了“被动下墓”，变相给盗墓洗白。

与此相对，国家文物局2019年财政拨款收支总预计是36191.09万元，仅占当年其上级单位文化和旅游部同期预算的6.12%，并压缩了培训费、宣传文化发展专项等非刚性、非重点项目支出，比例不低于5%。

此消彼长，连央视都中了招。

今年3月，三星堆考古发现获得了大量关注，央视随后也出了特别节目进行报道。但在直播中，央视请了《盗墓笔记》的原作者“南派三叔”作为嘉宾。

正规考古请了盗墓小说掌门人坐而论道，引起了文博爱好者的愤怒。

作为全国顶流媒体，却在破坏考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科学考古形象”，央视的编导是否知道，为了方便转手，黄金面具可能会被盗墓贼融铸成金锭转卖？

04盗墓罪废死成最大推手

从唯利是图的职业盗墓贼，到普通建筑工人，乃至有稳定工作的体制内“内鬼”，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铤而走险，走上盗墓的道路？

不得不说，对盗墓贼刑罚的放松，可能是个重要原因。

中国古代的统一王朝，对盗墓的判罚极重，西汉《淮南子》记载：“天下县官法曰：‘发墓者诛，窃盗者刑。’”《大清律》规定，盗墓开棺见尸者绞刑，没开棺见尸的，先杖刑再流放。这都对盗墓分子有很强的震慑。

但由于国际上废除死刑运动的影响，我国在2011年2月的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九次会议上，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八）》，取消了13个经济型非暴力死刑，盗墓位列其中。

在1991年通过的原先条文里，有下列四种情形之一的，除罚款或没收财产外，还要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何师父总结一下，大概以下情况很可能判死刑：首先，盗掘对象是全国重点文保，比如钱镠墓这种；其次，多次盗掘团伙的首恶；最后造成珍贵文物破坏的。

简单来说，这次盗钱镠墓的犯罪团伙首要，大概率枪毙，可是，按照2011年以后的法律，ta的最高刑期就是无期！根据2020年底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十一）》，被判处无期徒刑者，只要表现好，不少于十三年后就出来了。

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固定成本降到足够低，边际收益趋近于无限高，那去博取更高回报才符合人的天性。

打个比方，如果深圳房价定死最高价20000元/m2，任何人都会盯着深圳湾1号下单。

自助餐298一位，谁都趁肚子空着吃龙虾鲍鱼，这时候谁会先来一碗螺蛳粉（假如酒店敢做的话）呢？

放到盗墓贼上，盗小墓，万一有不值钱的重要文物，最后还是十三年，那不划算；去野外找墓成本太高，专业性太强，于是大墓、皇陵就成了盗墓贼眼中的深圳湾1号。

社会运行中，每个主体和他人发生关系时，都有各自的权利和义务，为了维护这种社会关系，我们需要法律给予违法者适当的惩罚。

但显然现在对盗墓的惩罚并不够，老何希望有一天，对盗墓的惩罚能加重，减轻些文保人员身上的担子，也让我们的文博爱好者少些泪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