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东 :中国考古队首次与埃及联合考古,发现了什么? |
送交者: 2019年03月31日18:55:26 于 [世界游戏论坛] 发送悄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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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考古日记(上篇) 关键字: 埃及考古历史
【2018年11月29日,中国考古队首次与埃及联合考古。地点选在古埃及王朝首都所在地卢克索地区的孟图神庙。孟图神庙是卢克索最负盛名的卡尔纳克神庙的一部分,后者是集圣殿、圣亭、塔门和方尖碑为一体的建筑体系。此项目为期五年,将分阶段进行。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考古队首次赴埃及进行考古发掘。目前约有250支国际考古队在埃及进行研究、发掘和保护文物等工作,仅卢克索地区就有十多支。《文汇学人》特约此次中国考古队成员、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教授李晓东在此发布他的埃及考古日记,随他一起一步步接近“中国考古人的梦想”——中国考古走向世界。】 (文/ 李晓东) 题 记 2018-2019季中国考古队在埃及的工作结束了,下一季的工作下半年才能开始。整理一下考古日记,每一日的经历便油然浮现,每一天的亲历都历历在目。我们的工作是中国考古队伍在埃及考古工作的史无前例的开端,亦带着人们怀揣的想探知究竟的神秘。分享给读者,见证一段非凡的历史,记录一次难忘的经历。由于埃中双方协议所限,文字中记述的许多细节与发现不得不删除,尽管可惜,也无办法。待考古报告正式公布之后再补给读者吧,抱歉! 2019年1月8日 星期二 忙了几个月,终于可以奔赴埃及卢克索(古代都城底比斯)孟图神庙加入已经开始工作的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考古队伍了。票已经订好,明日(2019年1月9日)下午5:20分从长春龙嘉机场起飞,前往北京,再从北京国际机场转乘北京飞往开罗的航班飞往埃及。 虽然去过太多次埃及了,参加在埃及的考古工作亦非第一次,但此次参与的考古项目是中国人自己的项目,因此非常兴奋。两年前应考古所邀请去北京讨论立项的时候,心情就曾激动过一回。西方埃及学建立(以商伯良公布其对古埃及圣书体字母表成功破译为标志)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有中国人的身影不到百年。学科的建立还不到四十年(东北师大古典所成立开始了系统的埃及学教学与研究),我们需要补的太多了。过去在国外开会与欧美学者交流,每当欧美同行说起他(她)们在埃及哪里挖掘的时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中国的埃及学落后,不惟我们起步晚一个原因,还因我们没有自己的“阵地”。现在好了,我们有“阵地”了。孟图神庙,我们来了!中国队来了! 2019年1月9日星期三 行装收拾停当,一切准备就绪,孟图神庙遗址似乎就在眼前了。埃及去过几十次,也曾加入国际考古队在埃及工作过,但此次感觉不同。虽然并无重大发现的期待,因为神庙建筑大多类似,且只有一些工匠和地方官吏的葬祭神庙之下才有可能通过竖井连接墓室,如果发现,会很震撼。底比斯卡尔纳克神庙群多为敬神献祭仪式之用,发现地下宝藏的可能性不大,但每个神庙修建的时间都不一样,修建者所思所想就各有差异。于细微处见宏大,揭秘一桩完全不为人知的秘密并非没有可能。经常给我的研究生们讲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孟图神庙的秘密就期待我们去发现。 吃过午饭就准备启程了。长春龙嘉机场T2航站楼刚刚开始启用,送我飞往埃及,我熟悉又急切到达的地方。 龙嘉机场可能是中国所有省会机场中最小的一个,这成为人们不断吐槽的对象。好在2019年机场扩建结束,摆脱了只有一个航站楼远远望去像一个办公楼一样的小气。有趣的是,机场高速路收费口一过路旁有一个玻璃建筑,模仿金字塔形状,虽无数次路过却从未感觉过特别。这次出发有些异样的感觉,显得特别醒目,让我想起美国孟菲斯城密西西比河畔的那座玻璃金字塔建筑。 2015年应美国孟菲斯大学埃及学家Peter Brand教授邀请前往访问,感受到了该城的古埃及情结。这座城市不仅有金字塔玻璃建筑,巨大的拉美西斯二世雕像,就连动物园的大门都是模仿古埃及神庙的塔门修建的。塔门正面墙壁上刻写着古埃及圣书体文字(我们通常称之为象形文字),这些刻写好看的文字凑近一读发现书写的都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名字,有趣的是我居然在这些古埃及文字中读到了一个词:古埃及语中根本就没有这个词!但读音却极似英文kangroo(袋鼠),遂问Peter,他略带腼腆地说:“就是kangroo,因古埃及文中没有这个词,于是用古埃及字符造了一个。”由此可见孟菲斯人对古埃及文化的热爱。还有孟菲斯市的巨大拉美西斯二世巨像仿品被孟菲斯大学每年一美元的价格移至校园门口,亦为孟菲斯热爱古埃及文化的一段佳话。 2019年1月10日 星期四 现在是凌晨零点三十分,本该航班起飞的时间,可为数不多的乘客都在等待,迟迟没有航班的动静。前往登机口询问,说飞机故障,正在检修。记得十年前从埃及一所大学任教归来,在开罗机场等候登机,情形极其相似。埃航啊,你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啊。 还好,刚宣布要一个小时才能登机登机口就人头攒动,开始登机了。漫长的旅程要11个小时,结果飞了12个小时还多。好在对于这么长的时间,一个小时只是个零头,也没觉得太难熬。但当看到头顶前方屏幕上展示飞机时时飞行过的航线的时候,发现飞机居然从土耳其与叙利亚之间飞过,不禁打了个寒颤。提心吊胆之余感慨了一句被人说烂了的话,和平真好!突然脑子里无端地冒出一首歌曲: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为你做了嫁衣,谁把那导弹瞄准你,谁让你软弱好欺。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真实记录,(古埃及圣书体文字,意为“绝无虚言”)。 开罗机场落地签,很简单,交25美元,直接把签证贴给你,他连给你贴上都懒得做,自己贴去。落地签给中国游客带来太大方便,中国游客多,滚滚的旅游收入啊。一切办理妥当,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埃及时间早上6点钟到达,签证入关取行李一个半小时,再次安检半小时,早上8点钟,就剩等待了。开罗飞往卢克索的航班是下午4点40分起飞,等着吧,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写我的“考古日记”前记。 2019年1月11日 星期五 昨天睡得早,今晨就起得早。从来没有倒时差的习惯,因为从未觉得时差是什么东西。10日一整天都在空中与等待乘机的漫长中度过,早上6点钟(当地时间)飞机抵达开罗时天还没亮,待我重新安检进入埃及国内出发区时间才8点多一点。开罗机场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小。国际出发区人很多,当然多为外国人。国内出发区人却很少,到处空空荡荡,只是偶尔有旅人出现,可见埃及人乘飞机出行的并不多。可能正因为如此,10小时后飞机抵达卢克索机场取了行李走出来没见前来接我的高先生的时候,才意识到我乘坐的是埃及国内航班。高先生跑国际到达那边去接了。熟悉的出租车司机为兜揽生意前来围堵,我也习惯地一一拒绝,司机中有位固执者围而不舍,理直气壮地质问: Where are you going?(“你到底去哪儿?”) You know how cheap of my taxi? You say how much you’d like to pay?(“你知道车费多便宜吗?你说多少钱?”)这时我看到了高先生。 卢克索是个小地方,尽管三千年前这里曾是文明世界的一个中心。从机场到住处很快,机场到市区开车还不到一刻钟的路程。考古队租住卢克索神庙与卡尔纳克神庙之间的一处房屋,推窗可见连接两个神庙的两公里多长的司芬克斯大道。大道现已封起,其上有两座桥通车通行。中国考古队租的两套房子是连接在一起的,一个厅作为考古队的办公室,另一个厅便成了饭厅。到了驻地第一件事是吃晚饭,当地的厨师,做得还不错。让我想起三年前应邀参加美国考古队卡尔纳克神庙考古时每天为我们做饭的厨师。中国考古队领队笑冰先生已不是头一次见了,留着典型的考古人的胡子,很容易一眼看出考古人的气质。队员有脚步轻盈的慧奇,中等身材的上海人;辫子与胡子相映成趣的臻臻,清瘦的广州人;伟伟不用说了,一直保持着联系;子林早已回国。队伍不大,却肩负着重大使命。 房屋很大,每套三个卧室,我和慧奇住一面。万没想到的是,埃及这个热带沙漠国度,居然晚上会这么冷。发微信给国内的妻子,说住处的寒冷,她回了一句:你老埃及了,这点困难应不是问题。埃及考古,第一个考验居然是对抗寒冷。好在一个人一个房间,每个房间有两张床,两张床上都有厚毯。将两床的毯子与薄毯三层盖在身上,用身体的温度很快将被窝焐热。晚上室内是冬天的季节,东北带来的所有衣服都派上了用场。 考古队每周工作6天,而周五是阿拉伯世界的周末,我们就休周五。对于考古队的中国成员来说,这一天的休息是宝贵的。我们要利用这一天去看埃及的遗址,特别是神庙。因为我们挖掘的就是一座神庙遗址,对比会给我们提供很多启发。早上吃过早饭,准备出发,前往尼罗河西岸王后谷与麦地那遗址。早餐不能不提的是,热乎乎的中式早餐出自考古队队长笑冰“大厨”之手。有个这样的队长真好! 上午九点出发,向新王国帝王及其家眷们最后安息之地进发。新王国都城底比斯(现在的卢克索)的西岸,是一个神圣的世界。三千多年前,西岸就开始其浩大的工程建设。法老、王后、贵族,甚至工匠们都竞相在此修建安息之所。随之而建的是数量与规模皆令人赞叹的葬祭神庙。这是个人神共处之地,两界连接之地,太阳船巡行之地。 下午返回的时候,跟我们工作的埃及方面的工头告诉我们,他的大哥阿里·法鲁克·赛义德·胡夫塔威要见我。此人很神,2016年参加美国考古队考古的时候该项目主持人美国孟菲斯大学埃及学家皮特·布兰特就跟我介绍过这个人,私下里跟我说他是埃及最大考古家族的老大,埃及考古界的Mafia。黑手党?当时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后来经常见面并请他帮忙将我的美元换成埃镑,觉得这个人非常友善,人很不错。尤其是我那次离开埃及的最后一顿饭是在他家吃的,不仅请我吃饭,还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这样好的一位“黑手党老大”,不知不觉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围绕着他的传奇故事很多,他先后与三十多个国家来埃及考古的考古队合作过,且其祖上一直经营着埃及考古事业。被誉为现代考古之父的英国考古学家弗林德斯·皮特里一百多年前来埃及考古时就是这个家族协助皮特里挖掘的。曾经对阿里最后的名字非常好奇,胡夫塔威,显然不是阿拉伯人的名字,倒非常像古埃及语:两土地上的胡夫。好奇了近一个月,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阿里这位埃及考古界的“黑手党老大”,果不其然,这个名字是皮特里送给这个家族的。到了阿里家,这位老大盛装出迎,有点宾至如归的感觉。 2019年1月12日 星期六 因为晚上冷,加之去西岸走了一天很累,昨晚早早就上床睡了。睡得早醒得早,凌晨两点半就醒了。醒了就再睡不着了,可能真像一位朋友说的那样:老了,就那么点觉了。睡不着却也没勇气起床,屋子里太冷。躺在被窝里看手机,直到听到笑冰“大厨”起来做饭的声音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澡吃饭准备上工。 第一天开始工作还是非常期待的。 任何一位埃及学学者,对于孟图神都不陌生。虽然不像拉神、阿蒙神那么地位崇高,但也是古埃及众多神祇中的主神。孟图神在新王国才开始被人普遍崇拜,但中王国时就已在神中有较高的地位。第十一王朝七位法老有四位叫孟图霍太普(让孟图神满意之人),可见孟图神对于王室的重要。车从住处拉我们前往工作的遗址,西门处停车。这个地方游客不可以出入,仅供卡尔纳克神庙群工作人员进出。对我来说,这个门比较熟悉。几年前应美国孟菲斯大学卡尔纳克神庙多柱厅考古项目的邀请参与他们的考古工作时,每天清晨就是从这个入口进入的。 这个入口正对着法国驻卢克索考古中心,记得去年带领中山大学历史系(珠海)的部分学生来埃及考察还拜访了这个法国中心。遗憾的是我因国内工作太忙,来迟了,法国考古中心的人已经回国过圣诞节去了。下个考古季再见吧。埃及所有重要遗址都有警察把守,这个入口也不例外。看到他们,自然想起三年前每天的问候:Sabah alkhyr!(早上好!) 入门是一块宽敞的广场,这么早的时间,只有睡在这里的狗被我们惊起,似乎世界还未苏醒。尼罗河西岸每早为游人服务的热气球已经升上了天空,远远地看上去,一边是初升的太阳,一边是黄色的山丘(帝王谷就隐藏在山丘中间),热气球红红绿绿的在蓝蓝的尼罗河上空慢慢升腾起来,构成一幅静谧而美丽的图画。埃及遗址一旦成为景点,门禁就多。这一点就像埃及的机场安检,无论大小,只要是机场就至少有两道安检,有的还有三道。旅客反复脱衣、脱鞋、解腰带。进了这个小门进入的只是广场,游客从广场的对面进入,要有一次安检。再次安检我们和游客共走一门,再次通关。当然,我们考古队人员每天上工,都认识,有时象征性地开包检查一下,如果警察的头不在也就免去开包的麻烦,打声招呼就过去了。招呼自然是Sabah alkhyr!或As-Salamu Alaykum!(愿你平安!) 进入这个门之后,展现在眼前的就是极其壮观的卡尔纳克神庙第一塔门。还记得三年前与美国考古队在多柱厅考古,每天来到这里时都是太阳刚刚升起。太阳罩住塔门正中的缺口,正好形成古埃及文字中特别神圣的一个文字:。 理论上讲,古埃及每座神庙都是一个创世之岛的模仿,而世界的创造正是首先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的创世之岛上完成的。走向古埃及最大的一座创世之岛,数千年上下相通的感觉立刻从心底里油然而生。进去是有名的“公羊大道”,即神路。神路是连接神庙与神庙的神行之路,神与神的互相拜会就是通过神路完成的。可以想象,数千年前,当祭司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一座神庙中出现,神前的仪仗,神后的队伍,沿着两侧都是公羊神像的道路前行,一路夹道欢呼的百姓,这样的景象该是怎样的壮观神圣! 走进塔门,是卡尔纳克神庙的第一院落。左侧的三个神室,右侧的拉美西斯三世之庙,中间的巨大石柱,与之对称而立的巨大雕像,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第一院落的左侧是在卡尔纳克神庙上过厕所的人都熟悉的北门,我们就穿过这个门从神庙的外侧沿墙向东而行。塞提一世驾战车打击敌人的浮雕就在身旁掠过,无暇细看,因为目的地就在不远的前方。 再向前走到达多柱厅的北外墙,一条沙土路通向远处。尽头是很高的泥砖墙,我知道,泥砖墙的这一头是法国人正在做的考古项目,普塔赫神庙的挖掘整理修复。墙的另一面就是我们考古之地——孟图神庙建筑群了。泥砖墙将包括普塔赫神在内的阿蒙-拉神神庙区与孟图神庙区分割开来,进入孟图神庙区需要穿过泥砖墙上的一个木门。木门前面一株老树还在那里屹立,三年前在多柱厅考古的时候曾带着与我一起来考古的学生观看普塔赫神庙,就在这株无花果树下,让学生与这里负责看管的埃及人合影。今天又来到这里,无花果老树仍在,木门就在前面,走过去就是我要考察工作的地方了。 孟图神庙在我过去的想象中不过是卡尔纳克神庙群中的一个小部分,过来发现,这个小部分实在并不那么小。四周用泥砖墙围拢起来的区域恐怕足有四个足球场大小,面向阿蒙-拉神神庙区域就有七个门,各自通向什么院落或者什么神殿早已无人知晓,但仅凭这七个门的遗存,就足以让人想象其当初神庙建筑群的结构复杂程度。神庙群中间自然是最为恢弘的部分,残基仍在。南北纵轴一线贯通,最北面高高矗立着门楼,似乎用不肯倒下的坚强告诉后人孟图神庙当年的高度。左侧是一处坍塌了的庙室,从残留部分可见其整个结构应为泥砖与石头混合而建的殿室。左侧近处是搜罗来的石头,整齐地摆成四排,应该是几十年前法国人考古的结果。 头一天上工,高伟带着我把整个神庙区转了一圈,介绍了工作进展及法国人当年考古的成果。接下来要做的是两件事:搜寻王名圈,以推测神庙历史;细拍那四排残垣断石,以确定其归属并看看哪些残石可以拼合起来。相隔不远,可泥砖墙这面的工作环境竟与墙那边卡尔纳克神庙多柱厅相差甚远。三年前的工作在多柱厅,干净舒适遮风挡雨(如果有雨的话)。有129根巨柱遮蔽,太阳再毒都有阴凉护佑。因此,一个考古季下来并没有晒黑多少。这次不一样了,没有一棵树,没有遮蔽处,逃不出太阳的亲吻。虽然有工棚,但要工作,就一无遮蔽。更有趣的是这儿的地面都是很厚的浮土,很快就分不清各位都是穿着什么颜色的鞋了,这才是考古的真实面貌。 一天工作,上蹿下跳的,有些累。回程走的是阿蒙-拉神神庙多柱厅的北门,熟悉的南北轴线,每一根柱子都整理过其上的铭文与浮雕。与东西轴线相交处向出口处右转,照例是早上来时的小门,照例是跟守卫的警察打招呼:Mae alsalama!(再见!) 回到住处,第一件事本应洗澡,可是屋子里面太冷,鼓了好几鼓勇气,还是只洗了把脸就上桌吃饭了。也确实饿了。埃及厨师做得还算丰盛,有面有肉(牛肉),埃及的百姓应该不会每天都能吃到。虽不及国内的大餐,在埃及就算是上流社会的饮食了。饭后移师另一厅,打开电脑整理一天的照片,直到此时才发现,照相机读卡器没有带来,电脑亦无法读取移动硬盘。愚蠢啊,你的名字叫健忘! 2019年1月13日星期日 今早照例两点半钟就醒了,倒不是时差没有倒过来,过去数次出国似乎对于时差没有那么敏感,从来没有人们常常抱怨的一周都倒不过来的感觉,而是上床太早的缘故。躲避寒冷,早进被窝。不进被窝又能怎么样,除了读读带来的闲书,照片整理不了,移动硬盘读取不了,什么都干不成,原因都出在换电脑上。本学期为中山大学历史学(珠海)讲两个月的课,恰巧这一年事情又多,各地讲座十几场,外加意大利都灵博物馆与国内五省博物院联合的古埃及文物展,都被聘为学术顾问,开幕式、公共讲座是少不了的。外加安徽博物馆与宁波博物馆展出的意大利佛罗伦萨借展古埃及藏品应邀前往,更有应邀去英国访问,飞得我晕头转向。俗话说远道无轻载,越来越觉得背着的笔记本电脑太大太沉。于是决定这次来埃及不带那个新的笔记本电脑,而是把十几年前用的旧本子拿出来重新装了个系统便带来了。没经测试,结果装满我所有工作所需材料的新的移动硬盘无法连接到这个旧电脑上,尴尬了。 早饭照例是“贾大厨”作品,很是可口。回想昨天第一天上工,一天吃了四顿饭。早上我们五个人自己的早餐吃完上工,上午十点钟,埃及人的早餐。大家围站在工棚的桌子周围,抓着埃及最大众的阿依士(一种烤出来的类似中国春饼的饼),蘸着埃及的各种豆酱与看着像我们的大豆腐一样的奶酪,又吃一顿。埃及的饮食虽不及国内的好吃和丰富,但也还算适应。除了奶酪、豆酱,还有一种油炸的素丸子,阿拉伯语叫妲酶娅,这也是我喜欢吃的一种食物。 昨天拍了那四排摆放整齐的残石断柱,拍得比较细。本想晚上整理,却不料电脑不给力。今天再到这四排残石断柱这儿来,细查上边刻有的文字与浮雕,发现该遗址的修建历史至少持续一千多年之久。这些石头残片不属于同一个时代,也不属于同一期的神庙建筑。因残破严重,几乎没有一块石头是可以和另一块拼起来的,文字就更是残破,除一些短语尚可读出,几乎没有一个完整句子。但是,只要在这些文字中能够找到法老的王名圈,断代就是个简单的问题了。 仔细阅读这些石头上的文字,发现9个王名圈。分别为阿蒙霍太普二世、阿蒙霍泰普三世、塞提一世、拉美西斯六世及五个托勒密王朝法老的王名圈。阿蒙霍泰普一世是第十八王朝的第二位法老,公元前一千五百多年在位,而托勒密王朝无论哪位国王都在公元前三百年之后。仅凭这四排残石断柱就可以判断,该神庙区的修建至少持续了接近一千五百年。真难想象,三千年前的这里每天都发生着什么。这些残石断柱与最北面高高的门楼之间有一处洼地,旁边一个土丘。这个洼地应该是孟图神庙的圣湖了。圣湖的水来自尼罗河,所以应该有暗渠相连。湖水供这里的神祇每天洗漱及祭司们洒扫庭院之用,此外,僧侣们的生活用水也全靠圣湖提供。现在这个凄凉之地,过去曾经是多么烟火旺盛,庄严神圣,生机勃勃!
这片残石断柱拍完了,待以后细细研读。吃过埃及的早饭(第二顿饭)后,移师孟图神庙主建筑考察。昨天已经对整体大致有个了解,今天就从残存的南门入手。吸取前两天的教训,不能只拍照等回去再细研究,而是一边细看一边拍照。此处入口从其上的王名可以看出显然是神庙较早的建筑,王名告诉我们该庙门属于第十二王朝第二位法老辛瓦色瑞特一世,因为其登基名是:。这又将该遗址的历史向前推了四百年,就是说,孟图神庙群于公元前一千九百多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建了,也就是说,这是四千多年前的建筑。除了发现石壁上辛瓦色瑞特一世的出生名王名圈外,此处发现的这位法老的出生名却并不是,而是我不熟悉的王名圈。回来查找登基名还有谁叫,发现该王名属于古埃及第三十王朝法老内克塔内布一世。这向前推出的四百多年看来还得减回来,教训是:以为知道却未经过验证的未必就是对的,科学来不得半点马虎。 该门西侧有一堆石头排放整齐,上下三层,应该也是法国人或者是埃及人留下的。显然像那四排残石断柱一样有待整理研究铭文采集。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些虽摆放整齐却无序的残石上发现了王名圈,居然读作,太像第六王朝最后一位统治者的名字了。如果的确如此,这次真的会把孟图神庙建筑群的历史向前推上五六百年了。但高伟却说,这是晚王国时期的一位女祭司的名字。虽然在王名圈里,但其上有字样,意为“敬神者”,显然高伟是对的。这个头衔往往为“阿蒙神妻”所拥有,而阿蒙神妻从新王国开始多为法老的女儿担任,神高兴与否全仰仗阿蒙神妻之所为,她常以手执叉铃的形象出现,因此又被称之为“神之歌者”,地位非常之高,因此又有“神之手”的称呼。那么,这个被称作尼托克丽丝的女人就应该是第二十六王朝普萨美提克一世法老的女儿了。这个主要献祭孟图神的神庙建筑群显然在两千年前一直被法老们所重视,各朝各代都在建设。无论是大殿还是小厅,各个法老都一直在添加修筑。有学者推测,新王国时期,在首都底比斯居住的阿蒙神祭司就超过五万之众。神的居所,人的居所;人供奉着神,人供奉着人,谁知道谁是因谁是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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