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风闻社区 吴忍畊】

1992年，我62岁，刚从教育岗位上退下来，身体健康，还能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做些事，应聘国营牡丹江轴承厂任高级顾问，重新踏上俄罗斯之旅，开辟对俄罗斯经济技术贸易和合作的事业，发挥智商、技术和语言的优势，做了些有益的工作。取得显著成果。这里追记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之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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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苏联解体已一年多，中国改革开放经历三年调整之后，重新活跃起来。邓小平南巡讲话掀起了自南至北的开放浪潮。中央文件决定自3月份，黑龙江省的绥芬河、黑河等口岸对外开放。新的一阵改革正在神州大地欣欣向荣地展开。

国营牡丹江轴承厂是牡丹江市首批被批准从事对俄边境贸易的企业。由中国机械进出口公司轴承分公司投资50万元，与牡丹江轴承厂合作，于1992年9月创建了绥芬河市荣江经济贸易公司，开始了对俄边境贸易。

中央文件下达后的短短6个月期间，绥芬河市新成立的外贸企业如雨后春笋，相继创建了数以百计的公司，目标是俄罗斯，都是为了去做生意；人们争先恐后地拥向滨海边区及其它城市，自然地形成了相互竞争的格局。在此形势下，比别人迟了半年才起步的荣江贸易公司，面对数以百计的公司竞争，能不能在对俄贸易中打出漂亮的一仗。严酷的任务摆在牡丹江轴承厂面前。

组团出征俄罗斯

荣江贸易公司成立之后，牡丹江轴承厂迅速组成了精干的贸易代表团，准备赴俄开拓市场。代表团由刘永春、章连柱、苑永昌和我4人组成。

刘永春，牡丹江轴承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对企业的领导和管理都很成功，工厂连年盈利，产品向西方国家出口，每年创汇数百万美元；因而，在牡丹江市，牡丹江轴承厂首批获准成立边贸公司，开拓对俄进出口贸易的事业。刘永春作为一厂之长亲自出马，率团赴俄罗斯开创新局面，迎接新任务，谱写厂史新篇章。

章连柱，新创建的荣江经贸公司总经理，承担着开路拓道的先锋队任务，责任重大，凭着年轻人吃苦肯干的精神，全身心地投入新事业的开创。

苑永昌，荣江公司外贸部的经理，多年来坐办公室，走上外贸之旅，可不像过去在厂长办公室里那样自在。

我正好从教学岗位退了下来，身体健康，还能干一番事业；尽管热爱教育，学生又欢迎这样的老师，糊涂的人事管理，把我们推离了教育战线；历史车轮把我带上了新的岗位上去，为社会主义建设再作贡献。

鉴于我与章连柱有着亲戚关系，他的胞弟是我的女婿，他出面来邀请我加盟，难以推辞；加上我与苏联人民之间有着深厚的历史情结，离别俄罗斯大地己有32年，也想再去看一看，苏维埃政权解体后，俄罗斯社会和人民生活的现状究竟怎么样？！这样，我就答应了牡丹江轴承厂盛情特聘为高级顾问，同他们一起去开创新的一番事业。

1992年10月17日，代表团从绥芬河口岸出境，到达了俄方布格拉尼奇内市，从此地开始了开拓之旅。

我们相继访问的城市有：符拉迪沃斯托克、纳霍德卡、哈巴罗夫斯克、莫斯科、列宁格勒、阿尔西尼也夫等，于11月18日返回绥芬河市，历经一个月。

这次出行，我们既未确定访问的目标单位，又没有邀请函，像当年关内老百姓闯关东一样，闯入了俄罗斯的国土，任凭自己能力去开拓新的征途。

我们心里很清楚，改革开放后，早在1989年起就有华人来俄罗斯经商，尤其在黑龙江口岸开放后的近半年时间内，成千上万想做生意的中国人，已经踏遍了滨海边区的各个城市，容易下手做的生意领域，早被人占领了，现在我们重踏他们走过的旧道，还能有什么空间等待着我们呢？！

我们这次旅行，重点放在滨海边区呢？还是向西部纵深地区去开发呢？！是去推销轴承呢？还是去推销日用百货呢？！一系列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此行终究会获取什么结果，心中一点无数。全凭我们的智慧在未来的实践中去探索。

我们这次旅行，重点放在滨海边区呢？还是向西部纵深地区去开发呢？！是去推销轴承呢？还是去推销日用百货呢？！一系列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此行终究会获取什么结果，心中一点无数。全凭我们的智慧在未来的实践中去探索。

不过，我们倒还充满着成功的信心，因为我们这伙人，不同于自由商人等其它散兵游勇。我们是“正规军”，是国营牡丹江轴承厂派出的代表团。做生意首先要有诚信，一个法人企业实体，总比自然人更能得到客户的信赖；代表团有厂长亲自挂帅，又有留苏副博士教授当顾问兼做翻释。我们拥有巨大的潜在优势！

二张名片当作路条

在出征之前30天，章连柱偶遇俄国友人而收到二张名片。事情是这样的，有二位俄罗斯人，在绥芬河口岸国门的中国一侧附近，久等不见中方接待人，正在他们东张西望、心急求助的时刻，章连柱走上前去，热忱地帮助这二位互不相识的外国朋友，把他俩送到目的地——某石油贸易公司。俄罗斯客人十分感激，赠给了章连柱二张名片。这二张名片就成为我们到达俄罗斯后，引领我们开拓之旅的唯一路条。

我们按名片上的地址，搭乘长途汽事，来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达的时候天已黑了，人们都早已下班了。我们首先需要寻找旅馆住下。出租车司机载着我们到处找宾馆，可是宾馆都要我们出示接待单位的申请单。从哪儿能弄到申请单呢！我们自己都还不知道哪个单位能接待我们呢！

热心的俄罗斯司机开着车到处转，寻找不需要申请单的旅馆，可是一次次地被拒绝。汽车跑了约二个多小时，最后到了远郊的一个休养所。我们到达的时候，刚好巧遇值班是一位老妇人，她正在门前送客；她见到了中国人来了，很高兴立刻安排我们住了下来。这时己是深夜二点多钟了！后来，我们获悉，这家休养所按规定亦必须持有申请单才允许入住！

出境第一天的夜晚，我们有幸遇到了这位善良的俄罗斯老妇夫人，顺利地度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发按名片地址找到了市“农工管理局”。一进大门，我们前往秘书室。我向一位中年妇人说明了我们的来意：想寻找合作伙伴，寻找需要购买轴承的企业。这位中年妇人当即招呼了坐在她对面的女秘书年轻姑娘，说：“问问你父亲要不要轴承？”年轻姑娘的爸爸是当地一个修船厂的总工程师。她打电话给爸后，回答说：“需要轴承！”邀请我们到厂里去。

这一天中午，我们回到俄罗斯大街100号，正在做方便面的时候，名片之一的友人来到住处找我们了。他似乎认不得自已曾赠送名片的章连柱。他邀请我们跟他走，我们欣然接受他的盛情，连午饭也来不及吃，搭上他的汽车就出发。行车途中，我再次详尽讲述章连柱在国门帮助他们找到石油公司的故事，此刻他想起来了。他十分高兴，这时候车己停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工业大学院里了。这里是城市最高处，可以观赏城市的全貌。这是多么美丽的海滨城市呀！

然后，俄罗斯友人带我们到农工管理局，把我们介绍给一位干部。据这位干部说，明天阿尔西尼也夫市飞机厂要来两人接洽锻件任务，建议我们可与客人见面谈一谈。

次日，果然会见到了二位客人。他们邀请我们去工厂洽谈。双方相约日后当我们从莫斯科回来之后去他们的工厂。这就建立起了与飞机厂的联系。

告别了这二位客人，我们如约来到修船厂，见到了年轻姑娘之父——总工程师，又会见了厂长。厂长提议用鱼粉换他们厂需要的轴承。我们同样约定，从莫斯科回来后进行商务洽谈。这样，建立起了第二个单位的业务联系。

这位厂长还热情地向我们推荐，说：“你们应当去纳霍德卡修船厂，那个厂比我们厂大十倍！建议你们去看一看！”

心情沉重的夜晚

当天午饭之后，我们乘上气垫船，在海上飞驰许久，到达纳霍德卡市已经是晚上了。没有邀请函，我们依然被拒于旅馆门外。我们无奈直接去了工厂，找到了总工程师列宾，他安排了我们住下。

第二天，10月22日，在洽谈过程中，当我们提及是否有可能加工轴承套圈毛坯锻件时，他立即响应，马上带我们去了锻造车间。二个垮度偌大的车间里，排列成行的不同吨位压力机。这么多的大型设备都在那儿闲置着。可以想象，昔日在苏联盛兴的时代，车间里面振耳隆隆声的情景，而现在却给人宁静的寒气！

肩负企业领导责任的总工程师，怎么能对接活不感兴趣呢！他还主动地引领我们去看机械加工车间，他说轴承机械加工的任务也能承担。

参观车间之后，我们签下了轴承锻件加工的合作意向书，日后待送去轴承技术资料进行经济测算后，他们再派员来中国继续商谈。这就建立起了第三个合作对象联系。

洽谈和参观己经使我们感受到了，苏联解体给企业和老百姓带来了十分惨痛的局面。俄罗斯企业就这样停顿在那里，工人和干部都过着十分困难的日子。

我心中十分难过，同情兄弟般的俄罗斯人民！这是因为我的经历和俄罗斯人民结下了永远的情结。在我的培养成才的过程中，无论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还是在列宁格勒加里宁工学院留学，前后约10年的高等教育，几乎都是在苏联教授、专家直接参与下培养成长的。接受了俄罗斯人民的帮助，我才学会了服务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本领，特别是在列宁格勒加里宁工学院读研究生的4年，与苏联人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我从内心希望，通过自已的努力，促成中俄企业之间建立起合作共赢的经济联系，帮助他们多少能改善一些生活。

当天下午，发生了一件令人心情更加沉重的事件。在我们洽谈的过程中，突然传来噩耗，总工程师列宾的好朋友——总经济师因突发性心肌梗塞，病倒在了办公桌上，与世长逝了！白发苍老的列宾忍痛辞别了共事数十年的好友，压抑着内心的悲伤，还依然继续接待着我们。意向书签署之后，他驱车陪送着我们去火车站买了票。此时此刻，这种情景，令人十分感动！

为了向这位俄罗斯高级知识分子表示谢意，刘厂长特邀他共进晚餐。刘厂长如此主动邀请，解除了60多岁老工程师的为难局面。他实在缺少财力以主人的身份招待我们！

从火车站回来，列宾带我们到了一个内部的餐厅。餐厅门外没有挂牌和标记。这个餐厅内部装饰典雅舒适，有乐队演出，歌手伴唱。我们点了香槟酒、白酒和菜肴，老头心情沉重，与我们度过了难忘的夜晚。

席后，列宾驱车送我们回去。汽车经过工厂的休养所，在海边，我们都下了车，在黑夜的微光下，用手扑打着海水，大家心情松弛多了！列宾深情地对我们说：“欢迎你们夏日来此休养。”

他送我们到了住处，安排好了深夜送我们去火车站的司机，让我们好好休息。从此别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老工程师，仅留下了深情的回忆！

晚上11点钟，来了一台30年代很古老陈旧的送客车，满脸劳累皱纹的老司机，热情周到地送我们去火车站，与我们告别。

老司机脸上的深纹和他驾驶的这台还在使用的旧汽车，构成的一幅画面，刻录在我的脑中：苏联工人勤劳奉献一生，造就了当年苏联的昌盛，却在自己脸上留下了永远的劳累印痕，而他们的生活至今仍然处于社会的最低层，他们朴实善良的心灵却依然令人尊敬！

这一天的经历，在我们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中俄人民之间的情意，深深地扎在两国老百姓的心中！

出境一周初见成效

出征一周，初步见到了一些成功的希望，找到一些切入点和突破口。不管在我们之前，有过多少人来到这里多少次，我们这个代表团尚拥有自己独有的特色和优势。归结起来：第一，提供轴承是我们的突出优势，牡丹江轴承厂的产品样本标志着我们有力量、可信赖。打出轴承这张牌对我们十分有利。第二，加工轴承毛坯，既可解决俄方原材料出口难，又缓解工厂设备闲置无活干的矛盾。这是单纯做生意的贸易代表团不具备的贸易方式，这里包含着企业对企业优势互补互利合作的内涵。

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市中心，原市党部的礼堂里，我们参观了牡丹江轻纺公司在此设置的中国商品展览。据介绍，该公司在这儿客户不少，却不敢成交签约，原因是对方难以寻找有实力支付中方所需货物的企业实体。中国货过去，没有俄国货过来；牡丹江轻纺公司在滨海边区出口的商品，己累计积压了1400万元的资金。

这说明，中俄边境贸易还处于以货易货的初级阶段，还不能以货币进行结算。

为了构建双方互利共赢的贸易合作格局，中俄双方相互提供的货物，必须既都是双方各自市场所需求的，又必须在价格上对双方都是有利可图的。

因而，我们要想做成外贸生意，首先要做好中国和俄罗斯的市场调研，搜索进口和出口商品的种类和价格，哪些商品出口到对方，有销路、有利润，哪些商品进口到国内有市场需求，可以快速脱手，赚到利润。其次，要找到有诚信的合作伙伴，寻找有过货能力的企业实体，就成为十分关键的突破口。

“诚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受骗的传闻太多了。货发出了，对方收讫，可就是收不到返回的货，客户失踪，本金丢失，自己受了骗！任何企业都经受不了如此厄运！

怎样确定贸易商品对象？！怎样寻找贸易合作伙伴呢？！

 哈巴洛夫斯克市之行

我们乘上火车，于次日到达滨海边区行政中心城市哈巴罗夫斯克；寻找目标伙伴——有实力有诚信的企业。

我们按电话簿查找工矿企业，来到远东柴油机厂。这是一个大厂，制造坦克、船舰柴油机，卫国战争期间，做出很大贡献，建立了功勋。厂长助理接待了我们，他把经销部主任找来。他们称，本厂产品所需求的轴承，都由国家按计划保证供应，不需要购买中国轴承。

我们打出轴承这张牌，碰到了钉子！

我们又来到远东动力机械厂。它是这儿最大的机械制造企业，生产动力设备。门卫请示了厂部。派来了一位外贸做具体工作的人员。从接待档次来看，由于想做生意的中国人登门来访者太频繁了，己经引起对方厌烦。他们说，来访的中国人答应得都挺好，但做不成生意。看了该厂开发的民用产品，如童车、工具箱等产品，在中国没有市场销路，当然没有易货条件了！

我们走进哈巴罗夫斯克市地产百货商店，看到学生用机械设计师组合玩具，都是钢板冲压体。我们分析，这类商品要是在中国的中、小学生里推出，是颇有意义的事，数量多生意做大，就有利可图。商店经理告诉我们，生产厂家在共青城。据说，共青城对外国人不开放。于是，我们打消了去的念头！

我们又闯入了哈巴罗夫斯克市外贸中心。一位四十多岁的女经理很有礼貌地接待了我们。她说，从1989年起，他们己经与中国四家企业建立了联系，双方合作得较好，无意再建立新的联系。

到处碰壁，有点懊丧！

晚间回到住处，刘厂长和我再度分析我们自己的长处和优势，决定要打友人香港荣通洋行李老板这张牌，以巨额投资来吸引合作伙伴。

老天爷安排的奇遇

第二天，我们必须先要把去莫斯科的机票买到手。一早，我们在哈巴罗夫斯克工业大学校门前的马路边上，等候出租车，可是过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带有出租车标志的汽车；我们向过往的私人小汽车招手，希望车主能让我们搭乘捎脚，可是久久也没有一辆车理睬我们。

突然之间，一辆小汽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汽车主人是一位中年俄罗斯人，有50来岁，小胡子、载了副眼镜。他得知我们要去买飞机票，就热情地招呼我们上车，送我们到民航售票处去。一路上，我和他谈起我们来俄罗斯是想寻找合作伙伴，做外贸生意。

这位俄罗斯友人叫格纳吉，他对中国人特别友好。他说，他的父亲30年代驾驶飞机来华帮助过毛泽东，与中国人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到达民航售票处后，我们要付给他车费，他没有收。临别时，他答应介绍我们去会见一个朋友，他说，这个朋友可以做包括飞机在内的生意。

次日早晨，他驱车来接送我们到达“远东‘转换’集团公司”，介绍我们与总经理库兹尼佐夫(简称老库)见了面。

‘转换’ 的意思是军转民。总经理老库曾是一名从事军事建筑的军人，少将军衔，不久前脱下军装从商，胖胖的身体，大大的脑袋。当我们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的时候，他用敏锐的目光扫视着我们，上下打量着每一个人。

刘厂长就把我们商量好的 - 香港李先生这张牌打了出去。果然，灵！吸引往了对方的兴趣，老库正在寻找外资合作伙伴。这第一次见面，他就想把我们“抓住”，这正合我意 。我们立即起草了一份合作意向的协议书，老库和刘厂长分别签了字。我们当场向他发出了邀请信，邀请他访华。

半个小时的会见，开创了第4位伙伴的联系。

事后，小胡子格纳吉和我谈起那天捎我们去买机票的情景。他说：“我开车从来不捎人，不知什么缘故，那天路上看见了中国人，突然萌发停车捎你们的激情。这正是上帝安排的！”

这就见证了，中俄人民之间兄弟友谊扎根之深的情结！

我与格纳吉从此相识，成为好朋友；每次他来到中国哈尔滨市，都给我打电话，相约会见。

莫斯科之行

10月29日我们经过8小时飞行抵达莫斯科。从机场到“黑熊”地铁站距离十分遥远。走出机场，周围见不到出租车；于是，我们乘民航班车进入市中心。在那儿再乘出租车去找别人推荐的“爱华旅社”。

爱华旅社是找到了，可是它正在维修停业。怎么办？天已黑了！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去闯相邻的一家旅馆，进了大门，值班说：“客满！” 深夜到那里去寻找往处呢？！

章连柱给胖子门卫俄罗斯人甩了二千芦布。他答应打电话给我们问问。说了许多好话，才放行让我们上楼去谈。好不容易把我们留下了。我们年长的仨人进入了卧室，年轻人小苑只能在走廊的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首要的任务是把飞回远东的飞机票买到手。同时还要买去列宁格勒的来回火车票。买票都比较顺利，机票、火车票都到了手，于是，我们放心休整一下，开始逛莫斯科的大街了！

穿过普希金大街，经过大剧院我们来到捷尔任斯基广场，可是广场中心的标志人物——捷尔任斯基雕像不见了！再往前走到了红场。在列宁墓前，我们照了相。由于这一天列宁墓没开放，我们第二天又来到这个有历史意义的红场。

在列宁墓中，列宁安祥地躺在那儿，可是他亲手缔造的社会主义苏维埃联盟已不复存在了！克里姆林宫园屋顶上的红旗不再飘扬！卫星上了天，红旗落了地！这是二十世纪末，人类历史上发生的最沉重的事件！

红场上，刚好从远处过来一批打着红旗高呼着“革命”口号的游行队伍。他们要求恢复苏维埃！可是历史的车轮己经不可逆转了！这些处于社会底层、怀念着过去苏维埃年代的弱势群体，拥有什么力量能来改变现实的社会呢！

次日，星期一，我们试图闯一闯俄罗斯最大的轴承厂——第一轴承厂。我们心中有数，无论按工厂的历史，还是生产规模，牡丹江轴承厂都不具备任何可比性，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在这里，不能再打“轴承”这张牌了，我们心里一点没把握，很矛盾；在轴承行业里，中俄同行之间是否还有生意可做的空间，空间在哪里？本着实践第一的理念，试一试！

我们踏着积雪很厚的道路，来到工厂接待室。接待我们的俄罗斯人很不热情，没有向厂部通报，就把我们拒之门外。这可能是由于来此走访想做生意的中国人太多、太频了吧！生意做不成，让对方感到烦了！我们吃了闭门羹！

我们又来到莫斯科第二轴承厂。接待人用电话向厂部报告说，来了中国代表团，身穿西装，礼貌文雅，等等，描述了一番，厂部派来了从事外贸业务的人员；他第一次遇到来自中国搞轴承的同行，竟然以大厂傲慢的态度，不乐意搭理我们，不欢而辞！

天气渐渐冷了。我们都没带棉衣，刘厂长深怕我冻着，首先给我买到了一件呢子棉大衣，而他们仨还穿单薄衣裤，我很不好意思。日后，每当天寒穿上这件大衣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厂长老刘！

重返列宁格勒

11月5日晚，我们登上去列宁格勒的火车，次日清晨下车，进入我久别的列宁格勒这美丽的城市。城市名称现在也改成圣·彼得堡，复古了！

附近找了几家宾馆，可是都不能接待我们。临近十月革命节，外地来这儿旅游观光的人很多，旅馆都客满。无奈只能去找我的母校——加里宁工学院。那儿是我36年前曾经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

我们乘车来到学校 ，找到了化学楼。巧得很！一名年轻的教师还认识我，他是金相专业1960年毕业后留校的俄罗斯大学生；当年我读研究生时，我们曾经在同一教室里听我导师讲课。在他热情帮助下，来到系办公室，很快给我们安排好了！

金属学热处理教研室里，我所熟悉的许多老人已都离开了人间。大导师、二导师、实验室主任、实验员老太太，等等友人都走了。仅有的二位当年四十多岁的教授，现在也年过七旬的老人了。这是一次我们事先没有相互通报的意外会面，大家都格外感到亲热友好。他们热情地问询中国的改革开放、人民生活、社会状况，连连称赞“中国人是好样的！”

辞别了友人，我们来到外国留学生公寓。这里己不再是50年代我们住的大走廊宿舍了！现在都是套房，二个大屋构成一套，一个大屋住二名研究生。每个套房有卫生、洗浴室，厨房有煤气灶、电烤箱和大冰箱，十分宽蔽舒适。时隔32年，变化多大啊！

次日，11月6日，一大早我们吃了些东西就进了市区，来到冬宫广场。这儿四周的景色，对我是那么熟悉、那么漂亮！亮丽的冬宫楼房，宽阔美丽的湼瓦河，威武雄壮的彼得大帝骑马塑像。我们站在冬宫广场中心，脑海顿时重演出电影中革命队伍冲入冬宫广场壮丽情景。为了创建苏维埃政权的先驱者，他们能否想到为之奋斗牺牲的理想，在今日又湮灭了呢！

我们进入冬宫，参观沉淀俄罗斯历史文化的精美陈列物。虽然，我来这里不至2、3次，但每一次都感到那么的新鲜！

天阴，还挺凉爽。我们沿着美丽的湼瓦河散步，欣赏周围的美丽景色，几乎从任何方位、任何角度都能给人留下美满的印象。我们好像享受了一次文化生活的大餐！

对于我来说，回想起年轻时，和几位同学一起，在农历夏至的深夜，凌晨1、2点钟的时光，来逛湼瓦河的愉快情景：天还比较亮，还可以读报，远处的年轻人还在打排球，我们手挽着手，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愉快地度过每年这一闻名天下的“白夜”。

这一天，我们大家都很兴奋，走了很多的路，直到晚上；买了些面包、香肠和罐头鱼，回到住处。刘厂长也累坏了，喝了一些白酒，早早休息了。

11月7日，今天是十月革命节。大雪飘飘，天气稍凉，可是我们也不能呆在屋里，还得上街去看看节日的列城。刘厂长体质弱一些，昨天累过头了，还要休息。我们仨人来到停泊在湼瓦河旁的“阿夫洛尔”巡洋舰。当年，从这艘舰艇发射的炮弹，击中了冬宫，吹响了社会主义革命号角，开创了人类历史社会主义的新篇章！

我们登上舰艇，在纪念铜牌前照相，留着纪念。

游行的队伍唱着革命的歌，打着红旗呼着口号，来到舰上。队伍中的一位老年人，见到了我们格外激动，拉着我的手，说了句心里话：“你们，中国人，得帮助我们一把！” 

动人肺腑之语，令人心酸，让我深思难忘！历史为何是如此演变的呢？！

三十多年前，苏联老大哥给我留下的笑容，和今天面对贫困俄罗斯老人的愁脸，发人深省！这位老人的面孔，就是千百万俄罗斯老百姓的缩影！我能做些什么来回应这位俄罗斯老人呢？！我的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

马路上积雪已经很厚，我们走呀走，很疲倦，精神上十分沉重。回到公寓，以酒解愁，早早入睡了！

阿尔西尼也夫市

11月13日，结束了莫斯科、列宁格勒之旅，我们向西飞行返回，来到远东滨海边区群山之间的一个不大的城市——阿尔西尼也夫市。这里一座是由二家军工企业为主体发展起来的新型城市。不久前才对外开放。

为了纪念发现这块宽阔土地的地质学家阿尔西尼也夫，城市以他的名字命名。

我们按已有约定，来到一家航空机械制造厂，会见了副厂长瓦利列，由于牡丹江轴承厂与该飞机制造厂同属企业实体，比较容易建立互信的合作的关系。瓦利列副厂长很热心，决定近期回访牡丹江轴承厂。

十天之后，我们在牡丹江接迎的第一批俄罗斯客人就是瓦利列副厂长率领的代表团。他亲自带领二名经济师和健身中心主任。会谈中他提议，希望即将来临圣诞节在阿尔西尼也夫市举办中国商品展销会。我们愉快地赞同这个创意。双方签订了易货合同，合同总金额30万元人民币。中方出口童装、裘皮大衣、玩具、日用品和香槟酒，等等，俄方向我方出口三台卡玛兹自卸载重汽车。

合同签订后，我们协助他们走访百货公司等供货单位，选定商品，包括商品名称、质量档次、款式、颜色和数量、单价，等等。合计价值30万元人民币的商品选定之后，他们回国去了。

日期已经临近圣诞节。牡丹江轴承厂动员了许多职工，把所有商品备齐，登录商品明细，打包待发；认真组织了运输衔接，确保万瓶香槟酒，不停地在汽车路途中受到振动，杜绝在严寒中因停驻导致酒瓶冻裂。最后，以不破不裂的优异业绩顺利地运到了阿尔西尼也夫市。

展销会开幕的那一天，刘厂长率团到会。全市热闹非凡，好似节日一样，市电视、广播、报社等媒体大量报导。这项活动深受俄罗斯老百姓的欢迎，香槟酒哄抢一空。展销会举办得很成功，很快俄方发来了二卡台玛兹汽车。那一年，国内处于基建热，卡玛兹载重自卸汽车十分抢手。二台汽车很快卖出，卖款收回己经保了本，剩余的都是利润了。

对俄贸易就这样开启了第一笔账，让大家十分高兴，大大增强了成功信心！

再次返回符拉迪沃斯托克市

离开阿尔西尼也夫市，再次返回符拉迪沃斯托克市，我们又来到最先来过的修船厂。厂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双方同意用鱼粉换轴承。双方约决定，日后待轴承型号数量确定之后签订合同。

鱼粉用作饲料，国内市场比较容易脱手，用牡丹江轴承厂本厂生产的轴承换取鱼粉，可以获得很好的经济效益。这样，我们有把握地又可做成一笔交易。

为了获得俄罗斯轴承市场的价格水平，离开修船厂，我们要去汽车市场进行调研。我们在路旁等候出租车，等了好久也没有见到一辆出租车。

我们的好运与上回相似，突然来了一辆私人汽车，车主是位中年人，叫沙莎，他热情地带我们去了汽车市场。

沙莎的职业是海洋稽查，这一天是他休息。我们一见如故，十分亲热。他说，他愿意帮助我们开拓市场。

离开汽车市场，在车上他邀请我们到他家认认门，我们欣然同意。刚踏进他家温暖的屋室，沙莎夫人把我们当作贵宾一样款待，让我们挨个坐下；她去了厨房，很快做好了甜饼，端上果浆和热咖啡。兄弟般的情意温暖了我们的心头！

沙莎得知我们明天回国用车有困难，痛快地许诺由他驱车送我们到口岸城市——布格拉尼奇内市。这是相距几百公里的长途旅行呀！我们从内心感激他的热情和友好的安排！

仅几个小时之前，这位俄罗斯朋友与我们还互不相识，怎么短暂的交流，我们之间情意以特快速度升温。这喜剧般的系列活动，让我们每个人深深地感动！我们十分友好地照了合影，相互告别。

这一天晚上，我们满怀着喜悦的心情，回想这一个月的旅程，开始刚到俄罗斯时，巧遇小胡子格纳吉，得到了他的热情帮助，送我们去买机票，又介绍我们与库兹尼佐夫相识；今天，一个月的旅行快结束之际，又巧遇到沙莎来帮助我们。好像真由老天爷安排好了的！

事实上，这正说明了中俄两国人民之间的情意，深深地植根于老百姓的心中！

第二天，沙莎驱车送我们到了口岸布格拉尼奇内市。

通过海关太困难了！人山人海；倘若排队等候，今天肯定过不了海关。沙莎给我们去想办法了。他融通了海关官方，警察用橡胶警棍在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通道，我们紧跟着警察鱼贯通过了第一个关卡。于是，我们回首与沙莎招手告别！我们第一回赴俄罗斯“闯关东”就这样结束了！

从11月17日至12月18日，整整走了一个月。我们在许多俄罗斯人热情帮助下，圆满地获得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