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施洋】

本周最大的军事新闻，毫无疑问就是在远东地区进行的“东方-2018”战略军事演习。这场演习在经过了之前长时间的兵力集结和联训准备之后，在本周进入了实兵实弹演练的高潮阶段。中俄双方在高强度的实兵实弹演练之后，又在楚戈尔训练场进行了大规模的阅兵式。这场演习会给中俄关系以及周边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是一个极为值得观察和探讨的话题。而与此同时，在近东地区的叙利亚战场上，有关伊德利卜的命运，在最近一周内也显得黑云压城，这场战役的走向，可以说也关系着叙利亚乃至东地中海地区未来的命运。

时代意义的“东方18”

本周二，代号为“东方-2018”的战略军事演习在俄罗斯正式打响，包括3200多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内的30万军队在俄罗斯各地按照演习预案开始行动，而在9月13日，整个“东方-2018”演习在楚戈尔训练场上以实兵实弹演练和沙场阅兵的形式达到了最高峰。俄罗斯总统普京亲临现场，包括两国国防部长在内的一大批中俄高级军官检阅了部队。

对于许多关心军事但却还没有到军迷级别的朋友而言，通过这次阅兵来理解这场演习的规模浩大似乎是个最快的形式。演习后的中俄两军部队参照俄罗斯的传统在训练场上展开并且进行了沙场阅兵。虽然参演坦克装甲车辆并没有超出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但当疏开停放的装备将视野所及的土地全部填满的时候，这种铺天盖地的重装备带来的压迫感，在某种程度上要远胜于去年中国沙场阅兵式大量装备密集停放带来的震撼。

熟悉的中式构图

熟悉的俄式构图

更多的军迷则一眼看出了这一场景的“历史痕迹”——西方81军事演习。作为冷战后期对西方产生极大震撼的大规模军事演习，西方81演习作为苏军机械化部队行进间快速突破的一次展示，其核心参演兵力实际上只有一个摩托化步兵师，但在演习结束后的进行的阅兵式上，以T-72坦克为核心，占据整个纪录片画面的“T-72坦克海”却着实将西方吓得够呛。

其实在“西方81”以前，苏军的“坦克海”和数量优势就已经为西方所熟知，但“T-72坦克海”震撼效果极大原因不止因为其数量，T-72在当时的西方眼中是一种压倒北约现役坦克的先进装备（实际上，在北约第三代主战坦克在80年代批量服役前，T-72对于所有的西方坦克都有全面的压倒性优势），而“坦克海”的存在，意味着这种坦克在苏军已经大批量装备，且几乎是一种“无穷无尽”的数量。这意味着北约国家在面对苏军的钢铁洪流的时候，将毫无招架之力。

几十年过去了，俄罗斯军记的拍摄水平似乎略有下降，俄罗斯军队的装备水平也没啥进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在中国军迷眼中，“东方18”似乎是“西方81”的一个极好的对仗，前所未有的“中俄联军坦克海”也确实在视觉上有着极强的震撼效果。但对于西方国家来说，想要这一场景起到和“西方81”相似的效果，恐怕有些难度。毕竟参演的99式主战坦克本身的性能在当代也算不上顶尖，与西方坦克相比也达不到“碾压”的水平，不足百辆的参演数量也够不上“海”。

而伴随演习的俄军装甲部队则更加寒酸：俄军虽然在演习中出动了T-72B3坦克，但一来这型坦克的主要性能还不如 99，二来参演的俄军近卫第5独立坦克旅本身的装备也不全是T-72B3，在现场接受检阅的除了T-72B3，还有更老的T-72BM和T-72BV，甚至俄军从仓库中动员出来的T-62M……军报采访的军事专家所谓“俄方称赞中方武器信息化水平”的说法，大概率确有其事。照片本身很壮观，威慑特定国家的作用也有，但是想要凭借这样的力量就让对手“吓得够呛”，可能还有相当的差距。

99式后面藏着T-72B，T-72B后面藏着T-62M……

至于演习本身，笔者之前也已经做过部分分析，“东方-2018”演习中近30万俄军为主体的动员拉练，与在楚戈尔训练场展开的中俄联合演练在内容和目的上并不完全一致，前者更多是为了让俄军东部和中部军区的部队通过战备突击检查和拉动维持一定的战备状态，后者除了政治上的中俄联合外，在战役角度一来是让参演的5个俄军集团军的指挥机关在演习中锻炼合成战役作战的指挥流程，另一方面则是让中俄两军第一次在传统的战役层面进行相关的沟通合作。

至于高潮的士兵实弹演练部分，如果真的探究其“新”的内容的话，恐怕也会令不少人大失所望。整个演练的主要内容，就是包括敌后空降作战（包括伞降和机降）以及强渡江河科目的传统机械化部队进攻作战。按照“有什么装备打什么仗”的思维，俄军虽然在演练中投入了T-72B3、苏-30SM、苏-34等部分新装备，但其整体风貌并未显著超出“西方81”时期苏联军队的水平。

当年过浮桥，现在还是过浮桥

于是我们在演练中看到俄军的各种战机都没有投掷精确制导武器，甚至连解放军部队，在这次演练中也罕见地让直-19带上四个火箭发射巢，与俄军一样完全用无指导武器参加演练。这自然不能完全反映参演部队的作战能力和水平，但却多少表达了俄军对于这场演练的态度——虽然普京总统都要观摩，但在具体武器的使用上，还是“够用就行”。

——“你们这些东西啊太老了，都是我刚当兵的时候的”

——“还是你们的99牛逼”

这种迥异于美军的作战哲学，多少也和俄军在叙利亚等地区作战时的经验和体会有些关系。俄军在最初介入叙利亚内战并对叙境内恐怖分子进行空袭的时候，在使用的空地武器中也有一定数量的激光制导炸弹，但是随着叙利亚内战的进行，俄军发现在已经被炸成废墟的叙利亚城镇中轰炸并不一定需要价格昂贵的制导炸弹。

特别当叙利亚上空实际上没有敌手，可以让战机以尽可能精确的方式投弹的情况下，俄军在后期的作战中反而大量使用了传统的无制导航空炸弹。而在面对更加传统的地方威胁下，使用密集的铁炸弹在地方的防御中扫出一条通道，虽然看起来简单粗暴，却可能是最为高效而经济的手段。

尽管俄军在演习中有很多槽可以吐，尽管最后的实弹演练其实在进行之前已经有了多次排练，尽管这次演练距离我军在朱日和的那种实战化基地训练还差得很远，但仅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与俄罗斯军队在方面军级的战役中联合参与，就已经足够让这次演习在历史上占据重要的位置。

尽管对于一场传统的机械化进攻战役演练而言，“东方-2018”来得太晚，以至于像是让解放军“补考”的“华约陆军测试”，但对于中俄两军战役联合筹划和执行来说，这注定是一个关键而不俗的起点。

叙利亚会放弃伊德利卜？

在过去的一周里，围绕伊德利卜，叙利亚、俄罗斯、土耳其、美国以及叙利亚反对派武装都有自己的动作和表达。

叙利亚和俄罗斯方面，面对伊德利卜这个叙利亚反对派最后的据点，叙利亚政府的唯一想法自然是将其彻底占领。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俄叙军队一方面在最近几天里展开空袭和炮击，对伊德利普外围阵地实施打击，一方面则在地面调兵遣将，将包括老虎部队在内的叙政府军精锐部队集结到伊德利卜附近。

结束德拉战役任务的叙利亚安全部队向北方战线转移

在今年上半年，叙利亚政府军围绕大马士革周围的东古塔地区以及叙利亚南部的德拉省，连续发动了数次进攻战役并且取得了胜利。尽管这几次战役的最后都没有进行对反对派武装的彻底剿灭，而是以将停止抵抗的反对派武装“礼送”到伊德利卜省，但从这些战役比较顺利的进程来看，叙利亚政府军在面对这些相对孤立的武装力量时，已经发展出了一条比较成熟，且行之有效的战术打法。

包括昼间进行炮击和轰炸，夜间派出佩戴夜视仪的精锐步兵分队，使用坦克和步兵战车组成混合战斗群等。按照这一趋势，叙军在伊德利卜的战斗理应更加顺利，特别是考虑到伊德利卜省内的叙利亚武装派系林立，几十个武装派别以邻为壑，长期内斗，政府军遇到难以克服的阻碍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

叙利亚反对派在伊德利卜的情况则可算是近几年来最糟糕的状态。在叙利亚内战刚刚爆发的时候，伊德利卜作为背靠土耳其，靠近哈马和阿勒颇的“反对派营地”，一度成为叙利亚境内最难对付的区域。叙军在伊德利卜的部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能消极防御，甚至要放弃据点突围寻求政府军主力的支持。

然而由于这些反对派从未真正组建统一的武装联盟，导致在向哈马和阿勒颇的扩张失败后，数十个武装派别最后只能在伊德利卜的范围内占山为王互相倾轧，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叙利亚政府军将全国各地愿意放下武器和抵抗的叙利亚反对派纷纷缴械之后，将其残余力量都送进了伊德利卜，这些力量在伊德利卜要生存、求发展，进一步加剧了这一地区的混乱。对防守伊德利卜而言，人员本身不是问题，问题一是缺乏足够的装备，二是没有统一的组织。

反政府武装不同派系之间天天互相火并，“拉赫曼旅”还有指挥官被活埋了

作为伊德利卜地区的“幕后支持”，土耳其一直在给这一地区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进行输血，这也是伊德利卜能够坚持至今的原因之一。目前的迹象显示，土耳其确实加大了向自由派的支援力度，包括BM-21火箭炮在内的一些重武器目前也移交到了反对派手中。

不过对于反对派和政府军“硬碰硬”有几分胜算，土耳其方面实际上也并非信心十足。毕竟现在早已不是2011年内战爆发时反对派席卷全国时的情况，政府军现在不仅空前强大，还有了俄罗斯军队的支持，力量上今非昔比。

至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虽然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叙利亚反对派就亲自下场干涉，但在利益上，他们也不希望伊德利卜就这样被叙利亚政府军彻底占领。这样的情况，美国一方面继续使用制裁的大棒，对叙利亚进行制裁以减缓其获得关键物资的速度，另一方面，则开始疏通各种关系，试图通过一些“舆论事件”让叙利亚政府投鼠忌器。这其中比较有名也是备受各方关注的，便是叙利亚“白头盔”组织预备策划的“化武袭击”事件。

白头盔好像名侦探，走到哪里都有化武受害者等着他们援助

有关“白头盔”自导自演化学武器袭击事件以获得国际舆论关注的说法，在过去几次叙利亚化武袭击事件之后已经不仅仅是俄罗斯和叙利亚反击西方媒体的说法，而是在西方媒体内部都引发了不少质疑，这次俄叙媒体更是先发制人，在化学袭击开始之前就“预告”了相关消息，让这场大戏更具看点。这对于西方媒体的“借题发挥”制造了不少障碍，至少前几次那样闹到联合国安理会甚至形成决议的状况，现在很难轻易实现了。

不过尽管“化武事件”的帽子扣不上，“人道主义灾难”的帽子却是放之四海皆准。毕竟只要伊德利卜战端一开，战区内的平民生活必然要受到不小的影响，因此连联合国秘书长都出来呼吁避免对伊德利卜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进攻。当然，联合国并不在乎叙利亚内战的正义与否，只要不要打起来，哪怕叙利亚一分几块，他们也并不反对。

西方国家政界和土耳其在伊德利卜问题上目前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与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的态度有些相似，文绉绉的说法就是：反对单方面改变现状。毕竟对他们而言，目前叙利亚的局势，指望反对派再来个“大马士革围攻”肯定是不可能了，西方也无意大规模全面援助、武装甚至帮助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进行重新组合，反对派也几乎不可能独力抵挡政府军的攻势；但他们又不愿见到巴沙尔政权彻底消灭叙利亚反对派，毕竟这意味着西方国家过去十年在叙利亚问题上的政策的几乎全部破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低成本的阻止伊德利卜战端爆发的选择都会为西方所接受，不论它看起来多么荒诞不经.毕竟对于西方，这时候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状态。

美军还和反对派举行了一场实兵演习，不过作用嘛……

但是伊德利卜并不存在诸如海峡天险这样的自然环境，能够让防御方以相对较小的代价执行防御，而叙利亚内战打到第七年的巴沙尔，自然更愿意选择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尽早尽快将伊德利卜的问题彻底解决。至于西方媒体的谴责和批判，叙利亚政府在过去几年早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从这个角度上说，想要叙利亚政府军在目前的优势下在伊德利卜放弃进攻，实在是缺乏可行性。

在未来的一两个月里，伊德利卜战役是否爆发将很快得出结论，而随着战役推进，叙利亚内战的局势也可能即将迎来一次重大的简化。对于叙利亚政府、俄罗斯、土耳其以及西方国家而言，叙利亚战争这回，可能真的都要到了决定结局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