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看小说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代入某个角色。通常是主角,然后在这个主角的命运中浮浮沉沉,忽悲忽喜。看红楼的时候,乱花渐欲迷人眼,看着每个 mm都好,也都有可悲可怜之处。我爱林妹妹,但自知禀赋并非那么多愁善感;我也不讨厌宝姐姐,只是她偶尔的凉薄,却让我心惊。
看来看去,最得我心的,却是湘云这个丫头。我印象中,她不是那种很敏感的女孩子,有点憨憨的可爱,她的笑声应该是那种很爽朗的。所以我深度怀疑她是射手女。聪明,疏朗,娇憨,喜爱自由却也重情重义。湘云年龄小,开窍也晚。在黛玉情根深种,宝钗谋定而后动的时候,她还傻乎乎的叫人家“爱哥哥”。我相信,她真的是没有什么想法,纯粹的晚熟派。也许,她对宝玉是有感情的,但那感情也绝不会超过两小无猜式的朦胧好感。
湘云这丫头,聪明倒是聪明的,不过有些心直口快。那次竟然敢在众人面前说戏子的相貌仿佛林妹妹,真真是口无遮拦。我认识的射手女生,也有些神经大条,有时说话不是太注意。倒是没有什么坏心眼。
湘云天生带了几分英气:喜爱扮男装,贾母年纪大了,还把她错认做是宝玉。她也挺不拘小节的,最出名的就是那一出醉卧芍药了。喝醉酒这样的事情,刘姥姥做了就是浊臭逼人,湘云醉了却是成了红楼一景。如果湘云生在今天,也一定是个有几分酒量和胆量的女孩,是那种小时候跟男孩子上树,大了可以陪英雄走天涯的豪爽女子。
湘云不装,她相信是真名士自风流,颇有魏晋风度。即使如叫花子般吃鹿肉,也不妨碍她的锦心绣口。她不会伪装淑女,伪装小资,伪装自己没有饭量--她是那种真实的,洒脱的女子,举手投足都不刻意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丫头的文采就不必说了吧,联诗那节就看她表演了,文思泉涌,反应奇快,那块鹿肉果真没有白吃。最后和黛玉在凹晶馆联诗,她两个也是难分伯仲。这丫头还是个开心果,特别富有幽默感。只有她才能想出那么刁钻古怪的酒令来,还不忘嘲笑小丫头一番。如果有湘云这样的女子为伴,生活怎么会寂寞呢?她有足够的诗情画意,也能够逗你开心。
而我最佩服她的一点:从不悲叹,总是显得快活的。其实要是论起境遇身世,她不会比黛玉更好。她自幼父母双亡,史家也败落了,却很少听她提起。可见她是一个健康的女子。不过分敏感,不伤春悲秋,会作诗,也会做事,还懂一些经济仕途。她这样的女子,如果能够经历劫难而幸存,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事情。
湘云是经过了生活的洗礼的,她在家还需要做活计,为了补贴家用。实际上,她过的也的确是双重的生活。在没落的史家,她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在贾家,她是老太君的贵客,是未出门的小姐,这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么多聪明伶俐,钟灵敏慧的姐妹,大家谈的都是高雅话题。大观园于她,是一个充满诗意的精神家园。我终于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每次都兴致好到不行,还总是让宝玉央求祖母,叫她来玩。在大观园的这些日子,恐怕是她的青春记忆中,最美妙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