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我们住的楼房后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部队靶场，经常能听到啪啪或者嗒嗒嗒的枪声，有时，能听到轰轰的声音。平时，大人不让小孩子们去到那里玩。一者，那里是荒郊野外，说是有鬼有神的。二者，部队打靶，怕让子弹钻了窟窿。但是，也有例外，就是每年的秋天，当那里的庄稼熟了的时候，部队就不再来了。白天，楼里的一大群孩子瞒着大人，各持自制武器，奔向那里。我们的武器有自制的链子枪，木棒，皮鞭等等。我有一个特制的武器，一把用捡来的半截三角型冲锋枪刺刀改造的匕首，很锋利。有好些抹泥用好多好东西找我换。

 

走一个小时的路去那里，其实，就是一个目的，去捡子弹壳。每次去都有收获。一次，还捡了一个教练手榴弹，拉环扔出去，很响的。捡来子弹壳，把底火部分打通，和自行车链子连上，就是链子枪的枪筒，装上鞭炮药和铁砂，威力强大。那时候，从电影上学到做火药的土方法，即一硝二磺三木炭，按比例混合。自己做过几次，但是点火都不着，别说爆炸了。从那时起，我就认为一硝二磺三木炭做火药就是胡掰。

 

大概是我十岁的那一年，我们又到那个靶场。突然，看到的一个庞然大物让孩子们特别兴奋，是一个坦克，一个真正的坦克。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苏联的T-34或T-44之类的坦克。发动机已经被拆掉，车里面基本空了。但是，履带是完整的，炮台能360度转动，能看出摆炮弹的地方，当然没有炮弹。车里没有瞄准具，从前面的小窗可以看到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目测瞄准。车里最大的物件就是炮膛，可以拉开，合上。炮膛可以上下移动，旁边有一个大铁卡子，固定炮管高低的就是这个大卡子。可能是坦克乘员将炮管抬高或降低到理想的位置后，用那个生铁的卡子固定，然后，装弹，发射。

 

那天，我在车里，炮管已经被一个抹泥抬到最高。我想把它降下来，可是搬不动。我就跳下坦克，找了一块砖头，重新钻到车里，用手里的砖头朝大卡子砸过去，卡子应声崩开了，炮膛由低位唰的一下跳到炮塔顶部，紧接着，我听到一声惨叫，从坦克外面传进来。顺着观察孔看，只见一个抹泥蹲在地上嗷嗷叫。我们车里的几个赶紧爬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来到跟前，看到那个哥们两手捂着裤裆又哭又嚎，有人帮着把他的裤子拉下来，发现他的小鸟血乎乎一片。原来，他骑在炮管的最前端，当卡子崩开后，炮管从天上一下落到地上，又弹了一下，把小鸟的皮扯了下来。

 

我被检举出来，知道惹祸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搀扶着那个哥们。

 

他的爸爸妈妈知道这事后，一句指责我的狠话都没讲，也没有告诉我的父母。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城市。

 

后来，我一直挂念这个哥们。不是别的，就是担心他从此没了后。

 

后来，我从美国回去，又见到了他。于是，知道他有了自己的后。但我没有提到这件往事。

 

后来的后来，我就想把它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