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承、转、合是律诗结构意脉上的要求,中间两联对仗的平仄虚实,是律诗格律声韵上的要求,黛玉认为这是写诗的基本功,是入门的必修课,是好诗的第一层次。”
这首诗起,在那个噩梦一样的黑暗的时代离开了家,今天又回到了故乡,已经32年过去了。律诗要用典,典可以是历史故事,也可以是引用过去的话,这里用典是用过去的话,别梦依稀,逝川,都是这样。
顺便提一下,黛玉在这里所说的“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在律诗中的实际情况应是“实的对实的,虚的对虚的”,这很可能是黛玉的口误或是曹雪芹的笔误。”
红旗对黑手,
农奴戟对霸主鞭
都是实的对实的。
为有牺牲对敢叫日月
多壮志,对换新天,都是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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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林黛玉的诗词才艺 黛玉的灵心慧性,不止一般意义上的多才,既是天性所赋,也是教养所得,有其深刻的文化背景。且看她在同香菱论诗时,见解是何等的精到。她告诉香菱:初学诗,不能看见了浅近的就爱,如果那样,“一入了格局,再学不出来了。”于是,她向香菱介绍说:“你若真心想写,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篇,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不用一年的功夫,不愁不是诗翁了。”从艺术上看,林黛玉的这些诗歌见解不正是说明了她对前人的学习和继承吗?“庄生蝶”、“陶令盟”的种种因子,潜移默化地溶解在她的血液之中,使得自幼颖悟的林黛玉获得了一种十分相宜的文化土壤。 黛玉论诗,首推王维。王维系盛唐山水田园诗派集大成者,他的山水田园诗,在继承和发展由陶渊明、谢灵运所确立的田园诗和山水诗的精神旨趣和审美方式的基础上,以自己所擅,将诗情与画意融为一体,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境界。苏轼有“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书摩诘蓝田烟雨图》)的说法。王维在他的创作后期集中写了大量栖心于田园山水的著名诗篇,这类题材的诗,往往以五言见长,尤其是五律,代表了王维诗歌最主要的特色与成就。他的田园诗大多是集中了田园风光中最美而又最有普遍性的特征,以最单纯的色彩、明净的构图和清晰的层次来组成一幅幅明朗优美、清新淡雅的图画,并寄托了他超然尘俗、反璞归真的生活理想。这种意趣在黛玉代宝玉作的《杏帘在望》有很明显的体现: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韮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首联将“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意境移入,却又不落窠臼,另辟蹊径。颔联、颈联既有山水气,更有田家风味;既有从大处落笔的宏大开阔之景,又有于细微中见精神的细小之景,无不情景交融,有声有色,简直一幅绝美的图画。由“十里稻花香”,我们不难想起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而尾联正由此结,若说此诗清新、自然的风格颇似陶渊明,那么诗中的气象,很有盛唐之音,则更近王维了。 而以王维为代表的山水田园诗派,不仅继承陶谢诗的精神旨趣和审美方式,而且在艺术表现上也始终以崇尚陶谢为本。大体说来,田园诗以崇陶为主,山水诗则以融合大谢和小谢为主。陶渊明的田园诗以写意为主,诗中的景大都有寓意,带着诗人强烈的主观色彩,甚至不是眼前实有之景。谢灵运往往是刻板写实,客观地写景。[2]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黛玉于元妃省亲时所作的两首应制诗和以后作的三首菊花诗则在较大程度上受了陶诗的影响。 陶渊明诗的风格平淡自然,恬静肃穆,富有意境美,绝少采用奇特的夸张、华丽的词藻和浓艳的色彩,一切皆自然而然、平平淡淡,使陶诗呈现出清明淡远的意境,平淡之中有着隽永的韵味。我们不妨再分析一下元妃省亲时黛玉所作的那首《世外仙源匾额》,即是应制诗,本不易大展其才,但题目却深合她的脾胃,故而前四句作得非常好:“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从风格上讲,很脱俗、自然、新奇,而这正是陶诗的精髓。后面的“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若单独看,较之前面没什么新意,大概被应制局限了吧。在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中,《咏菊》、《问菊》、《菊梦》以其真挚、深沉的感情和娴熟、灵活的技巧一举夺魁。三首诗,首首提到陶渊明:“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咏菊》),“喃喃负手扣东篱”(《问菊》),“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菊梦》)。当然,其他人的诗也有涉及的。不过,从由菊引到陶渊明,再领悟到其高风者,唯黛玉而已:“孤标傲世”,是秋菊的特点,也是陶渊明的个性;还有传唱千古的高风亮节! 黛玉的诗论中,除首推王摩诘的五言律之外,继而又向香菱推荐了杜子美的七言律和李青莲的七言绝句,并在此基础上例举了谢灵运、庾信、鲍照等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杜甫、李白、王维等,都对前人的创作方法乃至风格有所继承,而这点在杜诗中表现的尤为明显。《新唐书·杜甫传》中说:“至甫,浑涵汪茫,千汇万状,兼古今而有之。”杜诗博大精深,风骨神情兼备,虽学习古人,但仍是杜甫的面貌,是杜甫的精神体魄,找不到似曾相识之嫌。 杜甫的律诗成就堪称唐人之最,这历来为论诗者所公认。杜甫精心研悉声律,达到苦心孤诣的程度,无论五律抑或七律,都是以精严的格律创造出浑然一体的审美境界。杜甫的律诗,既流丽典雅,又壮美深折;既音调和谐,又深沉蕴藉。尤其在句式句法的变化上,在音律的转折拗救上,是过去律诗所不能比拟的。此外,杜律用典开了唐代律诗的先河。杜甫使事数典,得心应手。如《题张氏隐居》的“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既引自《诗经》的《卫风·硕人》以鳣为江东黄鱼的典故,又引自《呦呦鹿鸣》,又引自曹操乐府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又引自谢灵运的“得性不外求”的句子,这些均不留痕迹。杜甫造境造意,出自于古,又能化古为用,遂意出入,曲折自如。由于杜甫虚怀若谷地向前人学习,使他的诗从兼采众长进而铸造出自己汪涵恣肆、沉郁顿挫的独特风格,终成一代“诗圣”。 因此,黛玉要求香菱学习杜诗,“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即是私淑名师的意思。她既有此见解,想必她自己亦是如此一步步学来的。我们细细研读黛玉的诗作,不难发现她的律诗在对仗、格律上都是极为工整的。诸如:“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咏白海棠》)“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咏菊》)“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菊梦》)“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螃蟹咏》)等等。而黛玉的诗中,也多用典故:“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世外仙源》)一句中,“金谷酒”即典出晋代石崇曾于家中的金谷园宴请宾客,“命赋诗,不成者,罚酒三斗”之事。“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葬花吟》)这一句就化用了两个典故:一是湘妃哭舜,泣血染竹枝成斑;二是蜀帝魂化杜鹃鸟,啼血染花枝,花即杜鹃花。“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题帕三绝》),亦用了尧之二女娥皇、女英湘江哭舜之典。“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菊梦》)引自《庄子·齐物论》中庄周梦中化蝶事点“梦”。典故的妙用,不仅反映了黛玉渊博的学识、敏慧的诗才,也使我们得由那些纤辞丽句中一窥她“孤标傲世”的精神世界,及“质本洁来还洁去”的高尚情操。 黛玉作诗,常“提笔一挥而就”(第三十七回),词句也似信口拈来,但却有一种自然天成、不加粉饰的韵味。这种境界多学自李白。 李白以绝句称雄于诗史。他的绝句含蓄蕴藉而又自然天成,仿佛冲口而出,却又韵致无穷。五绝中如《独坐敬亭山》、《秋浦歌》、《静夜思》、《劳劳亭》等等,都是清莹灵动而又韵味十足的名作。李白绝句中成就最高的,当推七绝。他的七绝,不仅写得自然含蓄,而且境界高远,名篇甚多。试看:“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是天地非人间。”(《山中问答》)“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中与幽人对酌》)等等,可以看出,李白的七绝都是写一时灵悟的片刻情思,不着意刻画,亦未用力锤炼,而浑然天成,但又有无限情味隐现其间。宋人王安石曾提出“天然”来评价李诗: 诗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李白所得也。“或看 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此老杜所得也。“横空盘硬语,妥帖力 排奡”,此韩愈所得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引) 这段话很有名,特别是说李白的这几句影响很大。“天然去雕饰”并不是率笔而成即可达到,是有其长期作诗的功力为基础的。“去雕饰”是不尚雕饰,或去掉斧凿的痕迹,语似脱口而出,句似偶然而得,其实常常是花过不少斟酌功夫的。 黛玉所作的《题帕三绝》和《五美吟》就颇有李诗“自然”之风。《题帕三绝》就其技巧说,够不上是《红楼梦》诗词中的上乘,但要知道这诗不是“作”出来的,而是“哭”出来的,其价值就在于感情之真!全诗以“泪”贯穿始终,暗寓黛玉的一生将为宝玉泪尽而逝。今且看其一:“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此句问得真切,一个“谁”字,直接把她的深情指向宝玉,感情表露得极其大胆,同时“谁”字还包涵了不尽的疑问。此诗写尽了黛玉此时幸福、伤悲、忧虑交织的心境,给她的爱情抹上了一缕凄美的色彩。《五美吟》所吟咏的五个女子,除传说人物红拂外都是悲剧人物。黛玉选择她们来作诗的题材,是为抒发自己平素的哀怨。黛玉嗟叹“一代倾城”的西施如江水东流,其命运之不幸,远在白头浣纱的“东村女”之上。在《虞姬》一诗中,她鄙薄苟且求荣、甘心得到耻辱下场的黥布、彭越,觉得不如虞美人“饮剑”于楚帐,是借此寄托她自己“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志愿。她讽刺汉元帝大权旁落,听命于画工,表现了自己不肯听人摆布的独立性格。她惋惜绿珠临危以死相报石崇,可见其在爱情上重在意气相感,精神上有默契。她钦佩红拂卓识敢为,能冲破权势与礼教的“羁縻”,更突出表现了她大胆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理想的叛逆思想。“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西施》)“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薄命古今同。”(《明妃》)“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红拂》)等,皆语似天然,不以华辞丽藻多加修饰,读来煞是顺口。这种不着痕迹的功夫,也正突出了黛玉在诗词创作上的成就,使得她当之无愧地成为大观园中第一号才女! 黛玉何以有如此深厚的学养呢?这是由于她个人的命运遭遇,以及自身的知识才情等多方面综合因素成的,从而成全了她特有的诗人气质。 她出生于一个世袭侯爵、支庶不盛的书香门第,自幼便读书识字,六岁时就已读了《四书》,为其日后打下了扎实的文学功底。但是她先天体质纤弱,又遇母亲早丧,使她的童年生活笼罩上了一层不散的忧郁。当她为“减轻父亲的内顾之忧”,只身来到正是“花柳繁华”的荣国府时,便表现出“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唯恐被别人耻笑了去”的孤女的强烈自尊。不久,她的父亲又去世了。当她料理完丧事,再次踏进荣国府时,已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家可归来投靠贾府的穷亲戚了。这一系列的遭遇,以及周身环境的尔虞我诈,令她原本就敏感的内心又多了几分忧郁:大观园中的繁华热闹,别人家的笑语温情,乃至自然界的落花飞絮、秋风秋雨等等,都能触动她心底的那根哀痛之弦,并在她日常所作的诗歌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们民族文化的精神传统,特别是优秀的中国古典诗歌,把风神灵秀的林黛玉塑造得更加美丽了。黛玉不仅学习前人的诗作,更学到了他们的品藻。这就使得她的一言一行、多愁善感之中,发散着一种“美人香草”的韵味和清气逼人的风格。那“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的潇湘馆有一种超俗的美,仿佛蕴涵着几分黛玉的气质。尤其是她喜爱的“那几竿竹子”,“只是水竹,清而有节”,象征了她高洁的品格,亦是她的人生理想与志趣之所在。傍竹而居,更令黛玉身上增添了几分晋人的风神潇洒。 这个具有诗人气质的少女,用诗人的眼观察周围的山水草木、花鸟虫鱼,用诗人的心体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用她细腻的笔触抒写她的人生。从她的诗中,我们可以体味到一种凄艳的美,一种脆弱的美,一种绝望的美,一种最后的美。这亦使她表现出不同于众的学养和韵致。无怪乎脂砚斋评价她:“其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真真绝倒天下之裙钗矣。” 总而言之,通过对林黛玉诗作的初步探究,可知其善以诗抒情、以诗言志的敏慧诗才。并且我们还发现,黛玉诗作融摩诘、渊明之清新淡远;师子美之格律用典;悟青莲之“天然”无饰,无怪乎其诗才高出侪辈许多,同时她的学养也促成了她“诗魂”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