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为什么撤销驻乌干达大使馆？

作者 / 林海东

先说两件题外事。

第一件。当地时间10月25日，联合国安理会再次就巴以局势召开紧急会议，表决美、俄分别提出的决议草案。两份草案均未获通过。至此，在过去10天里，已经有四份相关决议草案未获通过。联合国官网当天以“安理会再陷分裂”为题，发布了上述消息。

第二件。朝鲜外务省发言人10月26日就“以色列空袭巴勒斯坦医院”事件发表“答朝中社记者问”，明确表示医院惨案系“以色列空袭”，是“战争犯罪、反人道犯罪”，但在谴责以色列之外，像10·23朝中社评论、10·23赵哲洙谈话一样，再次把矛头指向美国，指责美国是幕后黑手。这里有两个需要注意的点——其一，这是医院惨案发生数日后，朝鲜首次对事件明确表态，且就事论事，并未将表态范围进一步扩展，但定性明确，即“以色列干的”；其二，未采取“发言人谈话”的主动形式，而是采用“答记者问”的被动形式，继续保留一定的转圜空间。

言归正传。

昨天我们简单说了朝鲜撤销驻乌干达大使馆的事情，有朋友提出了一些问题，今天做个一总回答。

打开朝中社官网，输入“乌干达”进行搜索，会发现很多与乌干达相关的新闻消息，这些消息主要集中在朝乌友好方面，包括官方层面的彼此致电、乌干达各界人士对朝鲜道路的讨论及伟人称颂等等。看上去很热闹，但实际上都是鸡毛蒜皮，无足轻重，并不能显示朝乌关系的真实面貌。

朝鲜与非洲国家的关系，是上个世纪朝鲜“亚非拉人民大团结”外交的直接结果与当代延续，将朝鲜与非洲国家联系在一起的，首先是“反美反帝反殖民”，接着是各自利益。众所周知，上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朝鲜算是个欣欣向荣的国家，各方面条件比非洲兄弟强太多，支援非洲、帮助非洲兄弟摆脱殖民统治、发展经济是朝鲜的“天降大任”之一。那时候，非洲兄弟到平壤见金日成，颇有些“朝圣”的意思，这在朝鲜相关的纪录片中有很多反映。以现任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为例，自1986年担任总统以来，先后于1987、1990和1992年访问过朝鲜，会见过金日成，而且还会说几句朝鲜话；2013年，穆塞韦尼访问韩国的时候，他说的朝鲜话让韩国官员们感到惊讶，穆塞韦尼告诉他们，说他的朝鲜语是跟金日成学的。

大家经常说朝鲜是个“封闭、孤立”的国家，外界也用“神秘的隐士之国”来形容它，其实并不尽然。目前，朝鲜与世界上160多个国家保持外交关系，向40多个国家派驻使馆，也有20多个国家（含国际组织）在平壤设有使馆或代表处、办事处；顺便提一下，这里是所以使用虚数，是因为情况有些动态变化。朝鲜与各建交国的使团派驻大致情况如下图：

上图中，紫色部分指双方互派使团；绿色部分则指朝鲜派驻使团、建交国未向朝鲜派出使团。在此次朝鲜撤馆之前，乌干达就是后者。

朝鲜和乌干达这个“非洲明珠”之间的合作，以往主要是军事和经济合作，而且基本是单向的，即朝鲜是输出方；金日成时代主要是“援助”，后来则是在输出的同时创汇。这也是朝鲜与非洲国家交往的基本模式，金日成时代主要考虑的是影响力，而后来则以经济效益为主，影响力为辅。

在经济方面，主要是建筑、水电、农业等。乌干达有没有知名的朝鲜大铜像，我们不知道，因为在目前掌握的国家名单中，尚未看到乌干达。有机会去乌干达的话，大家可以去帮我们看一下情况。朝鲜巨型铜像是向非洲出口创汇的主要项目之一，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朝鲜制作的大铜像主要分布在安哥拉、贝宁、乍得、民主刚果、赤道几内亚、埃塞俄比亚、多哥、津巴布韦、塞内加尔、纳米比亚、莫桑比克等国家；主要由“万寿台创作社海外部”（MOP）制作，是目前朝鲜创汇的重要来源之一，在每个项目上依项目规模不同赚取以百万或千万计的大笔美元。顺便提一句，这些大铜像有一个问题，就是朝鲜style比较明显，用在塑造非洲兄弟形象上经常“不太像”；比如莫桑比克开国总统萨莫拉·马谢尔的大铜像就被官方为认定“不像”。

在军事方面，朝鲜与乌干达的合作曾经是非常紧密的，包括武器出口和军事教官输出，涵盖乌干达军警各方。据联合国一份制裁报告显示，乌干达是朝鲜步枪等轻小型武器的重要买家之一。但这些军事方面的合作，在2016年5月戛然而止——当时，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访问乌干达（下图），与穆塞韦尼总统达成协议，乌干达中止与朝鲜的所有军警联系和军事安保合作，由此，朝鲜失去了它在非洲一个重要的武器和其他军用物资出口创汇基地。

这件事情当时还出过一个乌龙——青瓦台对外宣布这一消息后，乌干达政府发言人予以否认，说穆塞韦尼“从未公开指示中断与朝鲜的合作”，即便总统做出了暗示，韩方也不该对外公开，因此，韩方发布的消息“不是事实”；此话一出口，轩然大波起，乌干达外长出面澄清，称“根据联合国制裁规定”，乌干达中止了与朝鲜的军事合作，但没有切断外交关系，并称乌干达反对核扩散，而朝鲜核导计划“对全世界产生负面影响，违反了核不扩散条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由于国际和地区形势的变化，以及各方在非洲的战略举措，乌干达近年来更倾向于与中韩等国家发展关系，以获得更多的支持和援助，使国家得以更好发展，而不是仅仅依赖与朝鲜的合作关系。这一点，不展开说。

根据以上这些事情，再来看朝鲜撤销驻乌干达大使馆的事情，似乎就比较清晰了。对于朝鲜来说，乌干达现在大致属于鸡肋，朝鲜使团及使馆放在那里是白费钱，所以，才会在“提高对外机构的工作效率，采取减少驻非洲国家大使馆数量的战略”的名义下，撤大使、关使馆，由驻赤道几内亚大使兼任驻乌干达大使，毕竟赤几现在多多少少还有些油水。

这里需要提一句的是，朝鲜驻外使馆基本是自负盈亏的，而且一国大使兼任多国大使是常态，最多的有时会兼任驻三至四个国家的大使。自负盈亏这件事，曾经有过一个典型的例子——朝鲜驻德国大使馆曾经是朝鲜驻东德大使馆，规模庞大，朝鲜使馆把其中一栋大楼租赁给“柏林城市旅馆”（下图，青年旅舍性质）赚取收益；此举遭到德国官方反对，经过多年的官司并“浪费巨大行政资源”后，该酒店于2019年最终关闭，切断了朝鲜驻德使馆的重要收入来源和创汇渠道。类似的事情，在罗马尼亚、波兰、埃及、老挝等国都曾发生过，其中埃及和老挝还为此驱逐过在当地以副业赚钱的朝鲜外交官。

从这个角度看，朝鲜驻乌干达大使馆撤销大致是因为在乌干达的创汇空间已经十分逼仄，使馆入不敷出，坚持不下去了。不过，朝鲜还是留了个驻赤几大使兼任遥领驻乌干达大使、继续保持外交关系的后手，一旦形势发生变化、时机成熟，驻乌干达大使馆还会卷土重来，无非是再重新任命一个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