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驳虎：欧洲粮仓、哥萨克之乡，乌军在此最先发起反攻

唐驳虎

2023年06月14日 19:30:44 来自北京市

核心提要：

1. 乌军反攻的开始，选择在此前曝光度很低的扎波罗热。扎波罗热作为哥萨克的故乡，对于乌克兰有着特殊的意义。扎州农业高度机械化，是乌克兰乃至世界重要的粮食基地；工业更发达，综合经济实力在乌克兰排第4。

2. 扎波罗热成为“被遗忘的战场”，主要是因为乌军和俄军在去年开战初期的“双双失误”。乌军将防御重点放在了顿涅茨克一线，而俄军也把进攻重点放在了马里乌波尔，陷入苦战，扎波罗热的战线很快就确定下来，没有很大进展。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俄军在此部署的部队又进入到了避战状态，所以相对平静。

3. 俄军此前投入了5万“瓦格纳”雇佣兵，拿下了巴赫穆特，然而战场消耗极大。目前雇佣兵已退出战场，而乌军也开始向南反攻。俄乌双方现在的战争目标都出现了改变，乌方的目标至少也是要反攻进军到去年2月刚开战时的战线，而俄方想要维持当前战线，阻止乌方的进一步进攻。俄乌战局下一步如何发展，还需观察。

作者｜唐驳虎 凤凰新闻客户端荣誉主笔

乌克兰军队2023年度的反攻终于拉开了。 先是普京在6月9日周五认证“乌军反攻”，接着泽连斯基10日也予以确认。

但由于自去年双十一之后，已经有整整8个月没有谈过总体和具体战局。所以，还是需要把目前俄乌战争的总体局势概览一下：

经过去年秋季的伊久姆、红利曼、赫尔松三次反击，乌军夺回哈尔科夫州、赫尔松州2万平方公里国土。目前乌克兰尚有10.6万平方公里面积被俄军占领，占比17%。

其中包括2014年便被俄罗斯策动“公投入俄”的克里米亚2.6万平方公里，策动“独立”的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州战前实控约40%面积，共2.2万平方公里。

▎乌克兰领土丢失-收复比例动态可视化

俄军开战后趁虚快速夺取赫尔松、扎波罗热两州，目前分别占据赫尔松州第聂伯河南、扎波罗热州南部各约2万平方公里。

以及夺占卢甘斯克州的几乎全部，新占1.6万平方公里。还有顿涅茨克州南部马里乌波尔一带，约3000平方公里。俄罗斯共计新占领5.8万平方公里。

不看战报看战线，这就是俄乌战争爆发475天后，双方综合实力大较量之后的结果。

具体看战线，由于第聂伯河阻隔和双方实力所限，无论新卡霍夫卡大坝被炸与否，双方都无法实施战役级渡河行动。所以在西南端的赫尔松战线，只能是炮战和特战分队渗透。

俄乌双方实际的战线对峙，从北端的卢甘斯克州奥斯基尔河分水岭，到南端的扎波罗热州卡缅斯克，直线距离只剩420公里。这就是俄乌战争打到现在，双方要博弈和争夺的战场。

▎俄军最高将领格拉西莫夫，1955年生，鞑靼斯坦喀山坦校子弟

至于双方的具体战争目标，俄罗斯开战时的目标已经不提了。现在看来只为了保住目前战线，并试图阻退乌克兰和西方。

不仅在军事上已没有进展，面对西方对乌克兰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以及对俄罗斯油气出口生命线的严厉钳制，俄国的财政收入很快也将无力负担战争的翻倍支出。

▎乌军总司令西尔斯基，1965年生于弗拉基米尔州，是的，乌军最高将领是选择了乌克兰的俄罗斯人，也是苏军后代、上校之子

而乌克兰的选择，自然是竭力彻底赶走俄罗斯，至少也要打回开战时的“224线”。但是，最重要的场外观众——美国，并不只是这么想，美国所图甚大所谋甚大，这就需要另外再讲了。

那么，双方必然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乌克兰这次反攻最先发起的战区，是之前很多人都猜到的扎波罗热方向。也是此前曝光率最低、认知度最低的一片沉默战场。

鲜为人知的扎波罗热

扎波罗热，意为“急流结束”。 扎波罗热州地处第聂伯河下游河谷与大拐弯的东南方向，夹在赫尔松州、顿涅茨克州和第聂伯罗州之间，濒临亚速海。

这里原本是哥萨克的大本营，因《扎波罗热哥萨克给土耳其苏丹的回信》而出名，也在乌克兰民族解放运动中起过重要作用。

扎州地形大部平坦，东部有海拔200-220米的丘陵。鲜为人知的是，尽管沿海，但由于受大陆性气候控制，这里年平均降水量只有300-450毫米，相当于内蒙，仅在农作物生长需水量的边缘。

所以扎州和乌克兰南部原本实际上是草原甚至干旱草原，才会成为哥萨克驰骋的故乡。 哥萨克并非是某种民族，而是东欧各民族逃亡至此的囚犯或者农奴聚合体，也代表着一种文化和生活方式。

哥萨克的日常活动从放牧、种地、贸易到打劫啥都干，长期游走于灰色地带。他们的大活，则是承接战争“订单”后，拿起武器玩命地冲锋陷阵。

到了18世纪末的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随着拉辛与普加乔夫大起义被镇压，哥萨克集团最终被沙俄帝国完全降服，成了为帝国开疆拓土的重要力量。

直到苏联时代建起了扎波罗热和卡霍夫卡大坝，对第聂伯河梯级综合开发利用，才从根本上改写了乌克兰的面貌：

除了发电和航运，更重要的目的是调水，改变乌克兰南部的干旱环境。

水库大坝提升第聂伯河的河水水位，制造出从卡霍夫卡到扎波罗热延绵240公里、横转两道大转弯，水面面积达2200平方公里，蓄水182亿方的“卡霍夫卡海”。

并通过四条干渠，向乌南部扎波罗热、赫尔松、克里米亚三州，提供至关重要的灌溉和生活用水。

与此同时，苏联从乌克兰北部、东部和俄伏尔加河流域大量移民，把扎波罗热的草原变成一个又一个集体农庄，圆了赫鲁晓夫的玉米与小麦梦想。

移民也为这片曾经的草原带来大量远方的名字。就像“新约克”“新英格兰”“新西兰”一样，这里的集体农庄多以移民旧地命名，只是前头加上一个HOBO，英文转写novo，意思是新。

所以，在扎波罗热州，在这片古今征战的战场，会有大量以“诺沃”开头的村庄，后面跟着的可能是鼎鼎大名的地方——“诺沃顿涅茨克”、“诺沃哈尔科夫”、“诺沃基辅”、“诺沃莫斯科”……

是1956年建成的卡霍夫卡大坝才彻底改变了这片肥沃但是缺水的黑土地，把哥萨克呼啸的草原变成了欧洲粮仓。

▎在扎波罗热的霍尔蒂恰（Khortytsia）岛历史要塞为游客表演的哥萨克

其实，历史上乌克兰人的游牧战斗民族色彩比俄罗斯人强得多：

一边是南俄南乌草原上自由不羁的哥萨克，一边是伏尔加河和西伯利亚森林开荒种地的忠实农奴。

扎州农业高度机械化，是乌克兰乃至世界重要的粮食（小麦、玉米、大麦）基地。正如泽连斯基所说，炸毁卡霍夫卡大坝，将在乌克兰南部制造巨大的生态灾难和人类灾难——

未来在大坝重建前，乌南部农业将基本废弃，农民生计断绝，并影响到国际粮食供应安全稳定。炸坝者，无疑会受到历史和正义的总审判。

也正因扎州农业高度机械化，该州面积达2.7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175万，而且集中在扎波罗热（75万）、梅利托波尔（20万）、别尔江斯克（14万）、卡缅斯克（9.6万）和瓦西利夫卡（6.3万）五大城镇。

广阔的农村地区不到50万人，而且也聚居在中心城镇。

除了农业，扎州工业更发达，人口不多，综合经济实力在乌克兰排第四。扎波罗热变压器工厂与研究所曾是特高压输电的全球引领者，至今仍在世界上享有盛誉。

在第聂伯河的“卡霍夫卡海”畔，由6座核反应堆，组成欧洲最大的核电站，再加上3座作为应急电源的火力发电厂，构成了至关重要的“能源城”（Enerhodar，埃涅尔戈达尔，这个音译硬翻太拗口了）。

这里的发电量占到了乌克兰的25%，是乌克兰的能源中心。

还有著名的“马达西奇”航空发动机，第聂伯特殊钢厂等等。

扎波罗热州在电力设备、有色冶金、化工、机械制造、电子等方面，都继承了相当可观的苏联遗产。

2022年“特别军事行动”

这也无怪乎，俄罗斯把扎波罗热当成目标。 俄乌开战后，早已调到克里米亚摩拳擦掌的俄南方军区第58集团军，从克里米亚地峡北突，短时间内就拿下了大半个扎波罗热州和赫尔松州。

俄军进展迅速，也是因为乌军判断失误、备战不足，主力都被调到了顿巴斯前线。因为基辅判断，莫斯科的兵力只能够在乌东搞事情，试图扩大卢顿两个“共和国”的地盘。

乌南方大门洞开，防御真空，上百公里纵深内几乎没有一兵一将，克里米亚地峡本应该是易守难攻的天然关隘，这八年经费紧张，也没有来得及修筑防线。

与此同时，顿涅茨克正面的乌军部队明显过剩。从平时轮战时的6个旅增加到9个旅甚至10个旅，打算和俄军与俄族武装大战一场。

然而俄军主力近8集摩步150师分兵，顺着海岸公路一头扎进了马里乌波尔绞肉机。如果俄南方军区两个集团军四个师保持一个拳头，从托克马克直接北上，直突红军城。

并与伊久姆方向的西方军区近20集两个师等部对进，诸多网上舆论所说的“顿巴斯超级大饺子”，可能就包上了。

说到底，俄军、阿尔巴特大楼（俄国防部）、克里姆林宫、普京还是都被FSB五局的情报骗了，相信他们的“特别军事行动”真的就只是一场几天功夫的特别军事行动（具体见这一篇）。

他们相信FSB五局花出去的30亿美元，已经把上至乌军将领，下至旅长市长镇长统统收买，俄军只需要负责行军、接管、点验，偌大的乌克兰就轻轻收入囊中。

一直到几天后，莫斯科才发现乌克兰的抵抗远强于预期，陷入不知所措。一场俄罗斯完美版的乌克兰接收行动也就这样梦碎一地，和美国的伊拉克接收行动一样踏入无情的现实。

说回扎波罗热，毕竟乌南方大门洞开，俄军几乎未经交战，就兵不血刃地迅速拿下了包括扎州第二大城市梅利托波尔（2.25）、海港别尔江斯克（2.27）、能源城（3.3）在内的4万平方公里土地，并一直保持至今。

但是，迅速组织动员行动起来的扎波罗热、第聂伯罗两州国土防卫旅、预备役旅、国民警卫队旅，就在第聂伯河的大拐弯处挡住了俄军去向，同样把这条战线保持到了现在。

乌军国土防卫旅，3月5日在卡缅斯克堵住了俄军直接北进攻打扎波罗热城的企图，否则第聂伯河中心地带的大城市沦陷，对乌克兰的士气打击也是不可估量的。

向东延伸，乌军国土防卫旅在奥列霍夫、胡利亚波列一线都挡住了第58集团军的去路。

乌克兰市民也自发组建了城市自卫队，在通往工厂的道路和城市入口设置了路障，协助乌军防御。

事实证明，城市据点只需要几百个意志坚定的乌克兰守军甚至平民，就足以给进攻的俄军制造非常大的麻烦。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战线稳定成现在的样子。

到3月18日，俄军完成“地图填色”，控制了战线内扎波罗热东南和顿涅茨克西南的空白——实际上是之前俄军因兵力不足和交通条件而尚未接管的区域。

令人称奇的是，战争至今15个月，基辅、乌东北诸州、哈尔科夫、卢甘斯克和赫尔松这些战线南北两端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唯有从顿涅茨克到扎波罗热的L型战线可以说一动不动，变化不超过村级。

顿涅茨克是因为双方八年来修筑和对抗的坚固“筑垒地域”，双方都极难突破。而扎波罗热，却在一望无际的空旷农田中，安静对峙了一年又三个月。

关键是负责防守的乌军一直保持在国土防卫旅水平。这只能解释为大名鼎鼎的俄军第58集团军两个师，出工不出力。否则，扎波罗热怎么会变成被遗忘的战场？

八个月来的战场局势

从赫尔松战役结束（2022年11月11日）之后，乌军在整个南线停止了进攻活动，仅有小规模的试探性侦察，例如特种部队摸过第聂伯河。

倒是俄军组织了一波针对乌赫达的大规模反攻，结果太平洋舰队海军步兵155旅损失了大批重型装备，还被乌军推了回去。

而在北线卢甘斯克地区，乌军进攻动能已经枯竭。克里米纳和斯瓦托韦都没打下来，还被俄军局部反推回去。但是俄军也没有能力进一步反击，双方也在奥斯基尔河谷分水岭一线陷入对峙。

至于巴赫穆特，5万“瓦格纳”雇佣军从12月中旬开始认真进攻，一直打了半年，才先后拿下战前人口1万的盐矿城（Soledar）小镇和7.7万人口的巴赫穆特。

巴赫穆特战区俄军进展地图：

南部深红：2.24战前戈尔洛夫卡实控地区（“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

右部浅红：6.23波帕斯纳突出部

橙色：22年夏季攻势

绿色：22年秋冬攻势

黄色：瓦格纳半年战果

左下为比例尺，黑段和白段各为5公里

综合“瓦格纳”老板普里戈津自己的承认和俄方其他人士消息，“瓦格纳”这5万人付出的代价是：2万阵亡、1万重伤（无法再上战场）、1万中伤（康复需半年）、1万轻伤。全员负伤。

而俄乌双方的交换比，战役一开始，消息灵通的俄乌战争始作俑者斯特列科夫就昭告天下：乌1瓦6。阵中时乌克兰方面宣布是乌1瓦7，这自然略有夸大。

到了战役末期的4月底，普里戈津自己承认的数字是乌1瓦5。综合看来，还是一开始斯特列科夫的1:6准确。也正如对应乌克兰方面透露的阵亡人数：3500人。

在这漫长的巴赫穆特绞肉机战斗中，乌军调集各旅各营在巴赫穆特短期轮战，不断调换，保持士气，减少各部队的伤亡，保证部队完整的同时，消耗杀伤“瓦格纳”。

从12月中旬到5月中旬，整整半年的巴赫穆特战役结束。

俄罗斯拿下了一个彻底沦为废墟的城镇和300平方公里土地（正面30公里，平均纵深10公里），烧掉了大约10万亿卢布（1万亿人民币），相当于每天50多亿人民币。

平均下来，俄罗斯打下每平方公里土地花费33亿人民币，每平方米土地花费3300元人民币，这笔钱都可以新建座城市了。

那么，20公里外规模一样大的托列斯克和康斯坦丁诺夫卡，要怎样打？

30公里外、分水岭后，更大的双子城，早已层层坚固设防的乌控顿州首府——克拉马托尔斯克和斯拉维扬斯克要怎么打？

当然，普里戈津还在放话，给他20万兵力，可以“有望”在三到四年内打到550公里外的基辅城边上。

但是，钱呢？人呢？按瓦格纳消耗的水平比例，打下乌克兰剩下的50万平方公里，需要1650万亿人民币。

这相当于中国14年，俄罗斯150年的GDP，按财政税收和军费算，那得上千年了。

即使只打“四州”剩下的4万平方公里，那也得130多万亿人民币，中国1年、俄罗斯11年的GDP，按财政税收军费，或者按巴赫穆特战役的进展速度算，那都得七八十年。

“瓦格纳”为什么这么烧钱？因为即使征召重刑犯这样的兵员，那也是要给钱的。

透露的工资水平是每个月2万元人民币（20万卢布），打完后余生每月还有2000块养老，战死也有抚恤金，相当可以。

当然，更吸引这些刑期10年以上重刑犯（俄罗斯没有死刑）的，还是减刑的承诺。

钱＋自由，这才在2022年的秋天，在俄罗斯总数约7万的重刑犯中，征召到了5万愿意赌命换自由的死士。

一晃半年过去，巴赫穆特战毕，之前的承诺必须兑现了，不兑现就会造反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瓦格纳”最终被迫退出战场的根本原因：断片了，没人了，散伙了。

5月下旬，巴赫穆特换上了吃皇粮的俄军，此前逐节后退的乌军立刻打响了两翼反击。

与此同时，乌克兰准备了三个月的2023年度正式反攻，也在众人都猜到的唯一方向——辽阔的南方大地打响了。具体的战事推进，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