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4月2日，美国过了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从这一刻起，美利坚合众国作为后起之秀，加入了世界强国的角逐游戏，自此再没有退出过。

　　美国是如何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并做出自己的选择的？威尔逊总统曾说：“上帝保佑它，它没有选择。”但，美国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大部分美国人

　　至今不承认曾置身过一战

　　第一次世界大战从来也没有像南北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样，深植于美国的传统中。

　　对比第二次世界大战，珍珠港提供了完全可以理解的理由和目的，没有怀疑和不自信。我们为什么开战，打到什么程度结束都非常清楚。但是，对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学者们还在争论我们是如何卷入，我们为什么要参加。

　　之前广为接受的观点是：德国对中立船只的侵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我们的介入，但这个结果一直没能令所有人信服。

　　德国U2潜艇

　　▌最初的态度：

　　立场上置身事外，经济上推波助澜

　　1914年战争爆发时，美国人普遍的态度是庆幸自己置身事外，并执意认为不应该参与其中。

　　中西部中心的小镇、印第安纳州沃巴什的《老实人报》有一句经典的总结：“从没哪个时候我们这么感谢国父们的远见，从欧洲移民到了这里。”

　　因为时任总统威尔逊，美国人更加信奉“安全孤立（safe isolation）”，为海外势力的干涉所恼。1914年12月，他宣布，这个国家不能让自己“失去平衡”，仅仅因为一场“和我们毫不相干，起因也无法触动我们”的战争。

　　但是，当速战速决的预期在马恩河破灭，威尔逊被迫承认，美国的生意还要继续做下去，在10月就推翻了他之前禁止向交战双方贷款的政策。由于允许了商业信贷，协约国就能买到美国的补给，从而控制了海洋，让同盟国大受其害。这件事成了美国和协约国经济纽带的基础，并在之后把它们缠得越来越紧。

　　威尔逊解除贷款禁令的同时，也同意了无限制的军火贸易，但这两条措施的出发点并非协约国的利益（虽然它们从中获益），而是美国的利益，美国人不愿因中立而受损。甚至，他们想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

　　在战争开始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实行了这样两个经济措施，之前的孤立自守如果不是幻觉的话，在此时也已经不存在了。

　　美国时任总统威尔逊

　　▌坚持与抗拒：

　　维护本国利益，但绝不参战

　　1915年2月，德国宣布实行“无限制的”水下战役。这意味着，他们将不经警告，攻击战区内的商船。这种行为破坏了中立国自由航行的传统。

　　威尔逊勃然大怒，说这是“毁灭商业的巨大威胁”。假如默认德国为其潜艇而声称的地位，意味着海上贸易的终止。因此，要么美国人远离大洋这条公共交通要道，要么美国政府施加足够压力，迫使德国退让。但还不能让这摇摇欲坠的中立地位落入公开决裂。

　　德国破坏了受保证的中立，激起了美国人的愤慨，但曾经善良的德国教授形象由来已久，要变成傲慢的普鲁士军官，也不是一日之功。如果不是在一个月之内，德国火烧了鲁文和那里的古籍图书馆，美国人一开始的愤怒迟早会烟消云散。

　　此外，丘纳德航运公司的“卢西塔尼亚”号被击沉，加深舆论对德国的“憎恶”。1916年开始，将30万比利时人强制送往德国境内劳役的行为，再次让美国人感到震惊。

　　剑拔弩张的长时间谈判随之而至，威尔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既要德国承认这些权利，又不能以战争相胁。

　　这个观点让另一个核心问题开始显现，美利坚合众国不可能任由德国人的潜艇把美国人从海洋航道上赶走，让她丧失了别国的尊重、国民的自信和世界面前的威望。承认国家无能更伤害了威尔逊总统长存于心的理想：调停战争，救世界于水火。

　　威尔逊拒绝了不让美国公民乘交战国船只的提议，但还是重申了“正襟危坐”的观点在这个国家拥有强大的力量，虽然“卢西塔尼亚”号差一点儿就改变了这一点。

　　威尔逊在与柏林一封接一封的照会中周旋、对抗、重申、拒绝，最终赢得了胜利。实际上，这个结果与其说是威尔逊的成绩，倒不如说是因为德国认识到，目前它的潜艇数量太少，还不能击沉足够多的船只。

　　德国发动“无限制潜艇战”，击沉多艘美国商船

　　▌摇晃的钟摆：

　　置身事外VS积极备战

　　随着战争继续，仇恨和苦难不断滋长，美国的公众舆论失去了最初的一团和气。

　　1916年的鹰派和鸽派，就像20世纪30年代的干涉主义者和孤立主义者一样，分别代表了鼓吹备战者和反战者，而居中的绝大多数人虽然不太狂热，但还是惯性地反对干预战局。

　　在1916年，最为活跃的反德干涉主义者来自受教育良好的上层阶级，特别是东岸，那里把普鲁士军国主义（当时的语言）当作民主的最大敌人，决不能让他们取胜。

　　善于主张自己权益的东岸的意见是有影响力的，但欠缺代表性。全国剩下的人，坐享两洋屏障，仍然奉守“置身事外”信条。

　　不过，意识形态分野往往会超越地理区位。进步主义者和激进主义者虽然也恨独裁，但他们大部分（不是全部）都是孤立主义者，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想因为战争而影响到国内改革，还有部分原因是，他们极力避免再和旧大陆有任何牵连。他们同意一个观点：想要战争的看法都是银行家、生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制造出来的。

　　1916年春天，国会和全国都围绕“是否扩军备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进步主义者痛斥军国主义是由资本主义的贪婪所滋生，美国梦已经被它毁掉。干涉主义者声称，如果政治自由应该在世界各地实现，那么美国就应该加入民主国家对抗暴政的战斗（尴尬的是这一事业的盟友中居然有沙俄）。但是大部分共和党众议员还是无动于衷，他们在众议院投票表达了他们对中立权利的偏爱。

　　6月，纽约前州长马丁·格林的主题演讲却收获了“奇效”，他在演讲中说，美国有不论如何挑衅都置身战争之外的传统，赢得了台下疯狂的欢呼和“癫狂的愉悦”

　　美国国会针对“参战问题”展开辩论

　　▌别无选择的命运：

　　试图调停战争，却被战火洗礼

　　威尔逊12月到1月协调努力，想通过调停结束战争。他提出的“不要胜者的和平”，被拉福莱特称为“本世纪最伟大的信号”，却得不到交战双方的欣赏。没有一方想让美国总统出面拟订解决方案，双方都想得到最大的胜利。

　　1917年1月31日，德国正式通知华盛顿，他们意图第二天重启非限制性潜艇战。所有中立船只将“被武力阻止”抵靠英国。只允许一个例外，一周只能有一艘美国客轮前往，不得装有走私物品，只能在星期天在法尔茅斯靠岸，船上刷每条一米宽的红白条标志，每根桅杆上都要悬挂红白方格大旗。

　　对这个主要的中立国敢于下达如此侮辱性的命令，威尔逊没有选择，只能做出长久以来力图避免的事情——宣布关系破裂。

　　一时间，和平主义者群体受到刺激，开始大规模集会，疯狂地要求美国船只避开战区；但同时，干涉主义者同样地高声呼吁，武装我们的船，要积极地声张美国的权利。

　　家门口货船堆积，美国的贸易有停滞的危险，开始影响到全国经济。政府如临大敌。但威尔逊还是犹豫，害怕此举会不可避免地引发开火。此时，德国外交部部长阿瑟·齐默尔曼的一封电报泄露了，他在电报中邀请墨西哥加入同盟，并肩作战。这比开战后的任何事都刺激到美国公众————这是一封威胁到美国领土的邀约。

　　3月9日，国会停休，法案未能通过。总统下令无论如何武装民船，静待“公开的行动”。3月18日，行动来了。三艘美国商船事先未被警告被鱼雷击中，死伤惨重。

　　此后两周，总统在焦虑中痛苦挣扎，正如他这个月早先所说：“我们国家生活之外的东西，那些我们无法控制的东西……虽然我们避之不及”，但它们却把这个国家拖向它不愿走入的战争。

　　4月2日，威尔逊来到国会，要求国会正式接受“被迫成为交战国的身份”。他说，当“独裁政府拥有武力，由自身意志而非人民意志操纵武力”，危及世界和平和世界人民的自由时，“中立不再可行，也不再被渴求”。

　　由此，美国正式介入第一次世界大战。

　　1917年4月，美国正式加入一战

　　以上内容选摘自巴巴拉·塔奇曼作品《历史的技艺：塔奇曼论历史》（有删减），标题为编者所加。

　　▌一战早已结束，但影响并非消失

　　尽管一战结束已经一百多年了，“余烬”依旧影响着整个现代世界。

　　◎一战确立了全新的世界秩序

　　正如塔奇曼所言，不管情不情愿，一战后，由英国衰落空出的王座，已由美国坐稳。

　　从那时起，美国就假定了对世界事务的方向，甚至对世界治安负有责任。世界秩序初步形成了一个以英美为中心，向外围辐射的大趋势。

　　◎一战前世界局势跟现在有某种相似性

　　常有人说，如今的世界像冷战，也有人说，现在的世界像二战前，但其实，现在世界上“西方重陷混乱与衰落”、“知识分子集体左转”、“民族主义狂飙突进”等等现象，不仅与一战前的世界惊人的相似，更让世界秩序看起来像是“另一场轮回”......

　　◎看不透一战，很难看透现代社会的游戏规则

　　实际上，1918年并没有结束战争，二战不过是一战的延续，随后爆发的“各种形式”的极权主义更是一战的延续。

　　正如塔奇曼在《历史的技艺》中揭示的：美国在一战后彻底抛弃了曾经“孤立自守”的幻觉，取而代之的是“无所不能”的幻觉。为了更好地承担重任，即便是在“海岸线和实际利益”还未被侵犯之时，也要发动跨越半个世界的军事冒险行动，意图遏制某种对“激进主义”的恐惧......

　　毫不夸张的说，我们今天依然生活在一战历史的延长线上。读不透一战，就无法理解现代世界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