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乡客

最近一年多以来，神州大地雷声隆隆，颇为热闹。有的是自爆雷，譬如武汉宏芯、华夏幸福、紫光集团等等；有些雷则是由“有关部门”点爆，如“海航”、“明天”、“滴滴”之流。近期最为耸动的大雷要数“校外培训”，据说将导致这个 2.4 万亿产值，上千万从业员的行业遭逢灭顶之灾！

对于“校外培训”被灭，不少人是“不明觉厉”，搞不懂这是什么套路。2.4 万亿不是一个小数目，上千万从业员纷纷下岗也会对就业市场带来压力呀！其实这很好理解，第一，“校外培训”业也好，互联网企业也好，这些资本巨头只要不能“为我所用”，被灭是毫不足惜。还记得 2015 年的股灾吗？当时说的是“境外敌对势力”恶意沽空，后来证监界中人士半遮半掩地披露了一点真相，原来竟是内鬼的所为。故此还有一些涉案人员从境外被“带回家”施以家法。第二，这是天朝实行多年，行之有效的两大绝招：捐秋扇与“养套杀”。如果对这两招没有足够的认识，不管你前期如何春风得意，到头来终归难免吃了瘪还无处喊冤。

“秋扇见捐”原本是班婕妤有感于自己的遭遇，自况犹如秋凉时分被捐弃于箧笥中的扇子，后来被人引申到各个不同领域。“秋扇见捐”与“用完即弃”的一次性用品来比较的话，前者相对还有一些盼头，毕竟四季轮转，到了下一个夏天，主人或许还会想起那扇子来。天朝在不同领域运用“秋后扇”妙招的圆熟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先说说“建国初期”对待资本家的态度。1950 年，后来被尊谥为“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和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刘少奇，对党内同志这样说：“现在剥削是救人，不准剥削是教条主义，现在必须剥削，要欢迎剥削，工人要求资本家剥削，不剥削就不能生活。今年关内难民到关外去，要东北的富农剥削他，他就谢天谢地。”根据历史档案，类似“剥削有功”的话，他在不同场合先后讲过多次。“文革”时期，这是批判刘少奇的一颗重型炮弹。然而革命小将们并不知道，而那些小将背后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如康生之流，也没有向他们披露，原来这是“伟大领袖”关于民族工商业所作指示的演绎。“伟大领袖”说：“对民族工商业要好好保护，接收工作要‘原封原样，原封不动’，让他们开工，恢复生产，以后再慢慢来。”（“以后再慢慢来”充分显示出伟大领袖的聪明睿智）

后来陈毅市长口中的“空降兵”，都是所谓的民族工商业者，他们没能熬过那个肃杀的寒秋。陈毅市长很不解，他说：“我搞不懂，为什么许多资产阶级，愿意跳楼自杀而不肯坦白？！”还好他并没有在给这些人戴上“自绝于人民”的帽子。

我到香港之后，混迹商业圈，接触了许多港商，主要是那些“爱国港商”。从他们口中听得不少商场秘辛，其中就包括“秋扇见捐”的变体。根据“要进行社会主义建设，香港可以作为我们同国外进行经济联系的基地，可以通过它吸引外资，争取外汇。”的策略性考虑，“保持香港这个阵地有好处”（括号内文字援引自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香港社会文化司编著. 《香港问题读本》）。事实上，港商在经济联系以及吸引外资方面的确起过相当大的作用。 1957 年春季创办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由于一直在广州举办，也简称为“广交会”），曾经是一个与世界接触的成功渠道。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港商都是“广交会”的主要参加者。据商界前辈们说，早期天朝的外贸部门对港商礼敬有加，说是奉为上宾也不为过。后来东南亚一带参加“广交会”的客商多了起来，港商的待遇就有所下降。主要体现在接待和住宿安排方面的差别。再后来多了欧美商人赴会，接待港商的部门顺延为“第三接待办公室”。“一办”接待高鼻深目的欧美洋商，他们被安排住进最新最高档的宾馆酒店；“二办”招待来自东南亚或其他亚洲国家的华裔客商；“三办”则招呼形同串门的港商，入住的宾馆相对档次较低。不过港商中的头面人物，也还是会被延引入住最高档的酒店。说不上“食分五等”，差别毕竟在那里。那些打从早期就与会的港商，由于各种原因未能“做大做强”，对于这种变化体会最深，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还是有利可图。

对于“养套杀”，台湾凤梨农感触最深。台湾果农 80 年代到越南投资种植业，收获颇丰，原以为可以把在越南的成功经验拿到神州来复制，赚个盆满钵满，结果去年一个翻转，几乎全军覆没。事件始末大家都清楚，这里就不再赘述。其实香港的制造商也有不少相类似的经历。由于生产成本的差距，加上开始的时候，各地方政府“招商引资”所提供的各项优惠政策，吸引了不少从事制造业的香港厂家到神州设厂。然而随着“蜜月期”的完结，各项有形无形的，合理不合理的开支纷至沓来。虽然说设备可以搬走，基础建设的投资却是带不走，于是多数厂商只好继续“啃鸡肋”。回头来看神州本土的地产、网络民营企业，同样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养套杀”的处境。想当初，无论政策、资金、配套措施都大开绿灯，这些民营企业活力十足，简直是野蛮生长。当这些个民营企业肆无忌惮地自我膨胀，到了有可能造成管治危机的时候。当局果断地掣起“翻天印”，直拍脑门，然后再放出收归国有的宝葫芦，把缕缕游魂尽收其中，永绝后患。不过，朝廷对各个板块的连续引爆，养套杀只是手段，背后却是大有深意，留待下回分解。

回到吃瓜群众所介意的 2.4 万亿产值以及上千万下岗从业员问题，与千秋基业比起来，这都是九牛一毛的小事。何况那 2.4 万亿的产值，以及在美上市的中概股股价，所涉及的不少是境外投资者的资本。没听到美国养老基金的“话事人”在哀嚎损失了 4000 亿美元么？想来这些资本大鳄，在过去几十年的资本盛宴中，早已经吸金无数，如今权当是获利回吐吧，也好叫他们领略一下天朝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