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

如果没有知识分子，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将会非常缓慢。古代社会里的文人应该也属于现代词汇“知识分子”中的一族。最近，不断看见有人写文章抨击知识分子，声称知识分子创造的思想为社会制造混乱，导致社会建设误入歧途，出现灾难性的后果。因此，认为知识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虽然这类观点的背后有其推理过程，个人认为，那仍属以偏概全之论。

这些观点大概与过去德国哲学家海涅的一句评语类似：有时，一位教授在书斋里搞出来的思想能毁灭一个文明。这个观点或与奥地利社会学家哈耶克的一个论点相通：有时，通向地狱之路原本是去天堂的。但是，个人认为，如果一位哲学家或思想家的思想能毁灭一个社会或文明或者不能去天堂而去地狱，那也有一个先决条件：思想与权力结盟。当一个政权特别地为某一种思想背书的时候，这个政权肯定会利用强制手段推行这种思想，同时，也会利用强制手段压制其他不同的思想。所谓“文字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问世的。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政权推广的思想包含一些认识论的错误，会误导人类。如果进行社会实践，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例如，有些政权使用强制力推广一种无法实现的乌托邦模式建立社会，最终出现灾难性的后果。一个典型的事例是中国在1958年推行人民公社，建立无数公共大食堂，最终导致吃光储粮，后续几年出现饥荒。

但是，在民主制度下，不管知识分子提出多少不切实际的空想或荒唐古怪的想法，也不会导致那样的社会灾难。原因在于，只要有民主制度的保障，各种思想可以互相交锋和质疑。如果没有强制力干预，各种思想平等竞争，而且所有思想都最终在辩论中取胜，由一个看不见的理性法庭进行裁决，正确的思想必然打败错误的思想。如果错误地执行某种错误思想，人们也会在实践中及时纠正错误思想。因此，不会导致灾难。所以，如果一个社会内出现由于社会政策导致的人为灾难，最终的根源不是知识分子，而是专制制度。民主制度下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位经常写社会科学普及文章的清华大学副教授刘瑜写文章抨击知识分子，是受到美国黑人社会科学家托马斯●索维尔的影响。本人读过索维尔写的书《知识分子与社会》。索维尔受到法国社会学家雷蒙●阿龙的影响。本人大致看过阿龙的书《知识分子的鸦片》的介绍。阿龙对知识分子有所批评，但他的目的是批判极权主义。后来的人，逐渐地偏离了阿龙的观点，而将知识分子视为应该负责的对象。其实，问题不在知识分子那里，在专制政权那里。

即使是在专制制度统治之下，只要某一个思想没有获得政权背书，这类思想仍然可能具有积极意义。甚至某些极端主义的思想仍然可能发挥建设性的作用。比如，在专制制度下，无政府主义思想、共产主义思想等仍然能够帮助推翻专制统治。甚至很多宗教思想都能发挥建设性的作用。有些社会科学家注意到，在当年南非人民反抗种族主义隔离政策时，民权运动与当地的天主教会结成联盟，因为教会具有一定的社会动员能力。马克思在他的著作《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政变》内就曾经提到克伦威尔领导1688年英国革命时，人们喊着《圣经旧约》里的口号。但是，一旦革命的人民掌握政权以后，再坚持宗教与国家的联盟将导致灾难，政教合一政权一定实施专制。政教分离能保证宗教自由和民主。所以，只要权力不和思想结成联盟，权力在各类思想的自由竞争中保持中立，知识分子的思想就总是对社会有利。也就是说，只要权力不强制执行，任何思想都不能付诸实践。即使认识错误，所有思想都不会产生直接的后果。但是，只要实行民主，实行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权力无法执意推行不可行的思想。也就不会出现错误。

因此，在民主制度下，人们不害怕各种不同的思想。在美国，人们可以照样自由地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课堂上也能讲授官方不打算实施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我看见美国教授政治哲学的教授经常要求学生去读马克思的著作，提出的一个问题是：您能指出资本主义的哪些问题吗？他们要求学生自己去思考。学者们还尽最大可能从马克思的著作内找到有价值的观点。社会不担心乌托邦思想可能带来社会灾难。但是，在中国的大学课堂里，讲授自由主义思想，包括宪政主义思想，都经常受到监控，有时还会遭到学生举报，当局视自由主义思想为洪水猛兽，原因就是，在中国，实施专制主义，当局强行灌输马克思主义思想，而抑制自由主义思想的传播。在专制主义的背书下，当局强行推行马克思主导的社会主义，有时就导致社会灾难。这与其说是知识分子的责任，倒不如说是专制主义造成的结果。

相反，如果人们将知识分子提供的社会思想视为对社会有害，常常会导致反智主义扩散。如在中国文革期间，反智主义泛滥，没有文化的大老粗风光无限，知识分子名誉扫地。还出现考试交白卷的张铁生这样的反潮流英雄。这正是专制者需要的。如果知识分子得到社会尊重，知识分子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专制统治者就难以继续无法无天地滥用权力。

而我本人的研究证明，知识分子总是进行长距离语言通讯。他们传播自己的思想利用长距离语言通讯。他们去世后，他们的思想还在运行，这个思想就一定保证天下为公。所以，知识分子是社会良心。谁压制知识分子，谁就试图搞专政，搞一人独裁。社会就遭致灾难，包括社会灾难和自然灾难。所以，社会出现问题，问题不在知识分子，而在专制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