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青春岁月》之十六：推销，特殊商品

胡涛是八五级本科班里两个湖北学生之一。据小舒说，另外那个已找到了工作就在北京单位还不错。至于胡涛没找到的具体原因小舒吞吞吐吐的，小崔也懒得问。他已能猜出几分：学生的分配都是按计划来的，事先都有指标，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没有单位只有两种可能，对方因为某种很硬实的原因拒绝接受他，或他个人拒绝服从分配。如果是后者，小舒很可能也就不这么热心或者没必要这么上心。这一次的原因，多半还不是学生选择上的过错。

这个学生他熟，背景还挺特殊：八三年时已被北航航空电子专业录取，读了一年退学回家再复读一年考来人民大学。名校，热门专业，还在北京，对于多数的年轻人来说求之不得，他却选择放弃。能从湖北农村考取北京名校不是件易事，说明他读书的本事不错。小崔曾经在私底下和他谈了几次，他不太想再提北航那事。大概的情况，还是他同学告诉小崔的：说是因他不喜欢专业，就没有积极性好好学，想学文科。到了这里，他的学业也不是很优秀，只能保持在中等水平，过得去。小崔能够感觉出，胡涛对学习不是很上心，混的心态很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字倒写的漂亮，文笔也不错。

借口不喜欢理科想读文科的人，小崔见了不少。昔日的大学同班同学就有两个，一位整天在那里吟诗作赋，文笔不错，字也写的漂亮，结果，多数时间是在混着过日子，最终勉勉强强毕业。由于学业不精，人生态度摇摆不定，最终一事无成将是大概率事件。

小崔也对胡涛说过：大学时光很有价值，如果你好好利用多学点知识的话。不然，你未来的日子拿什么打拼。从理工科逃到文科，与其说是喜好，不如说就是逃避。世界上哪里有坐享其成的安乐窝？除了奋斗和勤奋，依赖自己的双手，其它一切都靠不住。

说这些话时，胡涛表现的唯唯诺诺，似乎很认可，但是小崔看得出，在他内心深处，唯一的感觉就是不屑一顾，或者说是感觉上已经麻木。

如果让我去招生，这样的高龄考生我不会要：见异思迁的人，很难有好的未来。

很可惜，小崔见到的现实是，在本科班上，年岁比较大的有好几个，而且似乎都有类似的背景：昔日被大学录取过甚至是读过，后来退学或干脆拒绝而继续复读，就是为了考上名校。好不容易考上了，似乎也不是很珍惜。中国应试教育和一考定终身的现实，让他们觉得，这样反反复复的付出值得，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学生。同时，他也知道小舒又在故伎重演忽悠自己，这样做事，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和擅长。可是，他依然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就像上次的内蒙古出征。那一次，如果是去好地方，做容易做的好差事，也轮不到自己。好和坏，永远只是相对的。

他将视胡涛为一个商品，目的是推销出去。这样一来，感觉上反倒好了很多。走出办公大楼，他一直在想的是执行上的细节：这分配应该先有指标再向各级教委申请，才有机会招人吧？现在的大学毕业生这么紧俏，想要的政府机构、国营单位有的是，很多都争取不到指标，何况还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八五年是本科生招生第一次超过五十万，可从七七年开始到八五年，全国总共招收的本科生不过区区三百三十万，对于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应该是十足的珍贵。

有了这个数字上的概念，小崔心里就有谱。这一招，不走正规渠道，剑走偏锋，恐怕也是前无古人。这样做事有趣，想到这里他来了劲头：既然是这样，我就做次“惊天动地”的事，为他找个不错的单位，就此显显身手，测试一下自己的领导能力。

学生的质量高低不是他需要保证的，既然人民大学录取他了，就说明当初他合格。现在又给了他毕业证，说明学校认可他合格。所以，他的推销看点不是学生如何优秀，他也不想骗谁，真正厉害的主，几句话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含金量，在这点上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改变的必要。胡涛就是这样的一块料子，未来的天下他得自己去打。

基于这些判断，他已经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样推销了。

自己毕业分配时任性了一次，闹了场大乌龙。那时候的自己是挟才傲物，也没有想过，如果操作不成功，必须去计委，结果会不会被人穿小鞋？最终计委领导还特别的，将自己的导师和系主任训斥了一顿。提到这种训斥，来北京出差告诉他实情的导师也只是一笑，轻描淡写的，没有责怪的意思。最终，计委输给了人事部。学院的名誉院长，就是国家人事部的副部长。

这个机会挺好，可以借机疗伤。他对自己说。二十五岁的人，经历了两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和失败，每次失恋都让他伤痕累累，难以自拔。情到深处是沧桑，特别是对于像他这样，骨子里用情很深的汉子。他觉得，如果能在这时候帮个人，特别是像胡涛这种，看上去已经磨蹭到末日终点的人，也可以更有效率的使用时间。呆在学校，老是心不在焉，也做不了什么事。

两天之后，他带着老实得有点窝囊的胡涛，坐火车回武汉。小伙子一路上规规矩矩坐着像个害羞的初中生。出征内蒙那次，班上多数的人听说那地方荒野贫穷，选择退却、回避，后来被安排在北京某个工厂走马观花，留下后悔。胡涛就是回避者之一。当时，面对小舒关于人数的要求小崔说“来者不拒”，还以为整个班级都会跟着走一遭，结果失望。一个害怕吃苦，缺乏闯劲的人，小崔感觉到的是失望。他原本以为，像人民大学这样的名牌，学生应该个个都是精英，结果大失所望，整体和平均素质，远不如他当初的大学同学。

那一次他就对小舒说过：敢不敢随他一起远征内蒙古，已经能看出学生个性的一半。回来之后大家不同的反应，又能看出个性的另一半。拥有勇气和吃苦精神，与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娇生惯养，这一对比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年轻人，吃点苦，获得的是财富，不然怎么成熟？

在火车上他问胡涛，未来想干什么，想去什么地方工作？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工作单位？结果一问三不知。既然问不出头绪，那么就只能自己来合计。

去武钢、武船、武重这样的大鳄？还是银行这样的轻机构？亦或是社科院或者大学这样的研究机构。武汉有那么多的大学，找个大学接受应该不难，现在到处都缺人。

胡涛说，他不喜欢做研究。小崔看着他低着的头，感觉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已经不再喜欢读书。读累了， 读伤了。

武汉很大，大单位也很多，具体细想下来，自己却是一抹黑，和胡涛面临的没有差别：在这里没有一点个人关系的自己，有的只是陌生和年轻人的勇气。

看着坐在自己对个的小伙子，小崔在想，如果换做自己，我会怎么样选择？在大学时代，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人的能力和闯劲，都是训练出来的，也是逼出来的。

在火车上，他全方位的苦苦思索了好久，合计着从什么地方开始，武汉对于他这匹野狼，就是个大刺猬，他得找个下口的地方，好好的咬上一口。

将一个成绩平平，还没有长大的二十三岁大男孩，推销到一个不错的单位去，将会是他人生又一件值得记住的事，不论结果如何。想到这里，他感觉到的只有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