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河

  我是八十年代大学毕业的。我们那个专业的毕业生几乎都进了国家机关。我自然也不例外。后来我跑到美国混日子；现在我们班上没出国在国家机关混的同学们，30年后大都熬成了处长；运气好些的成了司局长。在大学班上有个小男生和我关系不错。他人也非常忠厚老实。前几年他混到了局长的位置。这里我们叫他Z吧。知道他高升，我回国探亲的时候和特地和他吃了顿饭，席间特别叮嘱他“一定要老实做人，千万别搞拉帮结派”。国内官场很凶险呀！Z当时连连点头称是。可没想到去年得知他还是折了！春节期间回国见到知情人忙打听缘由。听罢无语。

  那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巡视组来Z所在部委巡视工作，并发现此部有些局存在违纪向其他部门提供内部资料，并收取资料费的情况。这事情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国家机关太多机关掌握各种各样的全国汇总来的资料。这当然是保密的。但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很多经济部门需要这种所谓的“保密资料”，于是就向有关部委所属的部门索取，并提供“服务费”。这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卖资料”。

  Z所在局一直存在“卖资料”的情况。这可以说是全局公务员的一项“福利”，也从来没有纪律检查部门检查工作的时候认为是什么问题。同时，部党组早就有过“招呼”，允许下属各个局在“许可的范围内向有关部门提供资料，并收取合理的服务费”。可这次中央巡视组来此部，忽然提出这个“违纪问题”。

  此刻正值Z提拔成正局长两年之后；这下他遇到麻烦。不单单是他，整个部委凡是有此类问题的局长有好几个。Z和另外几个“犯事儿”的局长都解释，部党组很早以前就“打过招呼”，所以他们认为这并不属于违纪问题。然而巡视组的人穷追不舍，部里几个副部长也受到牵连。“事情”闹大了！最后，大家都想的到，部里“舍车马，保将帅”；党组声称，此种违纪行为，部党组从来就没有“打过招呼”，更没有形成正式文件。这意味着这几位局长承担违纪的全部责任。

  Z和“违纪”的另外几位局长都受到党内处分，退赔“卖资料非法所得”，并被“降级使用”。其实这个“降级使用”是部里和巡视组心照不宣的相互妥协；巡视组不再继续就此事进行追究，而且对“违纪”的几位局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Z和“违纪”的另外几位局长都转到部里其他部门降为处长。当然，这样一来，他们的仕途算是大受挫折，日后再也不会有被提拔的机会，不过还是可以平平安安混到退休的。

  我本想找Z去安慰他；可又一琢磨，见了面说什么呢？几年前我告诉他“老老实实做人”。这次他“违纪”，是因为“不老实”吗？完全是代人受过嘛。中国大陆的这种“党管一切”的体制，肯定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作为局长，当然要为下属尽可能的搞些福利。“卖资料”又早就是部党组“打过招呼”的事。谁能想到来了愣头青巡视组？也许正是因为Z和其他几位局长都是老实之人，这下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为“弃子”。

  想到Z是那样的兢兢业业的工作，任劳任怨，最后竟然是这个下场。喟然长叹。看来，中国大陆官场上是很传统的，和专制王朝没什么两样。

  我前些日子曾在博客中写过一位和我同在一个连队的东北“知青”的故事。他后来在公检法为官，是个处级干部。当官的手段当然就是不老实；拉帮结派，营私舞弊，对下索贿受贿，对上阿谀逢迎，极力贿赂之能事。正当他官运亨通之时忽然折了；原因是他行贿上司的八万美元因为上司被“双开”而“东窗事发”。他对这个结局很坦然，私下声称“也就是我倒楣”。是的，这简直是现在中国官场的常态。

  如果Z是不老实之人，在部里只唯上，溜须拍马之能事，做毫无原则的狗腿子，对下结党营私。假如“卖资料”的事情落在头上，部里的头头们大概会极力保护他。看看，我要他当了局长后“千万不要拉帮结派”是不是正好害了他？这也正是国内的人们总咬牙切齿“当官的没好人”吧？

  我在看蒲松龄写的《聊斋志异》全集的时候，他凡是写到官场，就是拉帮结派，行贿受贿。官场什么事情都难预料，但有了钱能解决大问题。蒲松龄写《聊斋志异》时可是康熙年间，正值清朝鼎盛时期。可见，中国的官场一直就是如此。那么，官场的贪腐并非专制王朝覆灭的要害了吗？怎么说呢？官场的贪腐应该是人体的“糖尿病”。糖尿病会带来身体各个脏器和机能的逐步衰竭、衰退。最终，人的病态之躯之完结表现为脏器功能完全衰竭。

  或许Z很早就意识到中国大陆的官场是如何运作的了；但他无可奈何，也身不由己。在这里，让我祝福Z吧。希望他日后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