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纽约市读完初中以后，报考纽约市的特别高中。她成绩不错，被两所特别高中所录取，一所是位于布朗士的科学高中，一所是位于曼哈顿的艺术高中。当布朗士科学高中邀请家长和孩子们到学校去看一看，并听取介绍的时候，她不去。她喜爱艺术，一心就想进艺术高中。不过我去了。布朗士科学高中不然虽然不是纽约市最负盛名的特别高中，可名气也很大，有好几个毕业生获得了诺贝尔科学奖。一次我在纽约时报上读到，一名记者采访该高中一名有成就的毕业生，问他在他的研究生涯中，什么对他影响最大的时候，他回答是该高中的老师，他说道：“他们教我对一切事情发问（They taught me question everything）” 我很想见识见识这所高中，就独自去了。 各色各样的家长：印度人、中南美洲人、黑人、中国人和白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学校，把学校“打量”完了之后，进到一个大厅里面。没有多久，校长走上了讲台。她是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白人。她对着麦克风，激越地说道：欢迎你们，美国未来的总统们 (Welcome, the future preside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我十分惊讶，没想到她会用美国总统的宝座来激励学生。 在我们伟大的祖国，可以用最高领导人的宝座来鼓励学生吗？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非常懵懂，非常不明事理，那个时候写文章都是写标语口号，几乎每一篇的结尾都要说：我要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可是，什么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什么是这个事业的接班人？我一头雾水，连起码的概念也没有！一天我写文章，无意中写到：我要做毛主席的接班人。文章让我父亲看到了。他大吃了一惊，随后开始训斥我：你怎么可能做毛主席的接班人？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想的…… 父亲不是一个啰嗦的人，可他不断地质问着。他是想把这个念头从我心里连根拔除，就怕我再写，让当时的老师和同学看到。如果看到的话，我会遇到大麻烦。人们会怀疑我是不是想谋反？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阴谋？他们还会怀疑我这想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我的父母亲教唆的？我的家人肯定会被调查，我可能会被开除学籍。当时我们的班长，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一次在文章上不知写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受到了严厉的训斥，班主任甚至组织全班同学批判他。其实，班主任对他印象很好，经常把他写的那些标语口号式的文章拿出来朗读；他几乎就是一个模范学生。就算他写了那样的话，班主任也认为他是一时糊涂。可教导主任可不这样认为，他把班主任叫到他办公室，严厉地训斥了一顿。班主任是一个个头矮小，文质彬彬，戴眼镜的上海中年女性。她被土生土长的教导主任训斥得抬不起头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教导主任觉得她太麻痹大意了，一点也不知道阶级斗争的复杂性和严重性，必须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事情，她居然可以掉以轻心。后来，班长只得辍学了。可以想象，如果老师看到我写了这样的话，我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我父母亲本来麻烦就不少，他们会受到多么可怕的责难，甚至可能被关押起来。 刚进小学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革命歌曲四处流行。一首歌的歌尾唱到：就干社会主义。可是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是社会主义，不少孩子懵懵懂懂的唱成了“就反社会主义”。后来，唱“就干社会主义”和唱“就反社会主义”的孩子分成了两派，争执起来，可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就没人知道社会主义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明事理，写的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可是，这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甚至是要坐牢的。中国两千年历史，普通人谁敢说自己要做国家领导人？就算是现在，有谁敢说自己想做总书记？ 这无疑是中国人和美国人的重大差别之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