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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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有一个万荣县，临近黄河，以盛产笑话著称。万荣笑话有一个特点，就是源于生活，并非无中生有。

有一个万荣笑话是这样的：

某年，中央某国字号领导视察山西，当其时，山西经济不景气，由于炼焦和炼钢，四处冒烟，空气也不好。所以，首长一路走来，始终没一个笑脸。山西省内领导，好不郁闷和惴惴不安。

某一日，中央首长来到万荣，前呼后拥之下，有一人分开众人来到领导身边，递给首长一张名片，领导看了，会心一笑，然后，把名片揣在口袋里了。

众人纳闷，来人何等手段，能博首长一笑呢？他们也不敢问首长啊，就向来人打听。

来人亮出自己的名片，各位一看，笑倒一片。名片上写着：

中共中央国务院、山西省委万荣县、书记村长一肩挑，名字就叫王二蛋。

名片，是一个人的“门脸”——万荣县王二蛋之名片，就有中国特色。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名片，都列着好多头衔，且，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吓人。

个人如此，企业也一样。

IBM，是IT行业的百年老店。21世纪之前，一直是业内老大。新世纪以来，虽然有微软、Google、Facebook等新贵，但是，IBM公司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依旧无可替代。其名字的中文含义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Microsoft的含义是：微软，又微又软。

与此相对，中国企业的名字，就霸气多了——柳传志的公司，叫联想集团；山东有一个信息企业，叫浪潮集团。不止如此，产品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我们不该忘记，声霸卡、视霸卡、词霸，还有毒霸卡，等等。

最近的事情，是麦当劳中国公司更名——麦当劳已不是美国人的麦当劳，它已然被中国人收购了，易帜了、中国化了。那就要个中国名字，于是，有关人士研究的结果是，叫金拱门。这是一个很吉利的名字，让人瞬间联想起肥猪拱门、财源滚滚的景象。一时间，麦当劳改名，甚嚣网上，为金拱门之营销开了一个好头儿。那是砸几个亿的美元，都难做到的。

欧美的门，功能单一，就是一个出入口。除此而外，仪礼性、装饰性的功能，极少。不妨看看大英帝国首相官邸唐宁街十号的大门——叫大门，都言过其实。和任何一个中产阶级的宅门，没什么两样。

中国，不是这样。不信，大家瞧瞧我在的学校主楼的大门——文字，是如此的苍白，所以，上图。如图2。

鄙人所在的学校，我不说，看官是不知道的。在中国，也只能算二流；但主楼大门，气派得很，台阶有2层楼高，沿着两侧漫长的甬道，小汽车可以直接开到漫无边际的门厅廊檐下。有机会站在这里，就算一个草包，也由不得你不产生“指点江山”的雄心壮志。不过，要是你是一个正常人，你就只会感觉头晕。

遥想1984年，撒切尔夫人参加完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走出人民大会堂，一不小心来了一个趔趄，幸亏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才没有让撒切尔夫人像英镑一样坚挺优雅的鼻子先找到陆地。好事者杜撰说，撒切尔夫人站立不稳是因为她很受伤，真正的原因是，唐宁街10号的门槛特别低，撒切尔夫人走惯了，如履平地。初到泱泱中华，误把人民大会堂当作英国的首相官邸了，所以，才差点成为失足女首相。我们学校的主楼台阶，比人民大会堂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国之门，远不只是门，其实，更多的是面子。门面门面，门是基础，面子是核心。要是一个门，不能将个人、家庭、单位和国家的面子，完全展示出来，就不是一个好门。为此，中国人几乎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门面之装饰中。门，尽求其大，求其奢华，求其居高临下不可一世，求其把别人的门比下去，求其把来访者的自信心和尊严镇压住。

在中国建筑中，门不只是一个进出口，而是身份、地位、权势和财富的象征。在君权至上的国家，主要是权势的门面。商人就算有钱，也要低调，也不能修一个像天安门一样的大门。苟如此，就有一项现成的罪名：僭越。连故宫大门上的钉子，也是有数的，九九八十一个，意为九五之尊，No 1，任何人都要仰视。

故宫的门，有三个门洞。中间的大门以及道路，只有皇帝才能走。文武百官，只能走旁门左道。皇帝走大门，臣下走小门，很像牛顿爵士给他的狗所做的安排。——据传，大物理学家牛顿养了两只狗，一只大狗，一只小狗，它们形影相随，寸步不离。牛顿在狗窝上开了两个洞，一大一小，以便于大狗和小狗出入。朋友们笑他：都是狗儿，为什么不使用一个洞呢？牛顿答：你看中国人，皇帝和臣子，走的就不是一个门！

但，精力和财富总是一个定量。皮多了，肉就少了；面子上风光，背地里辛酸。谁、哪一个民族也逃不出去。时移境迁，风俗流转，中国文化就演变成一种独特的“面子”文化。只要面上光彩，管它里子何如！如俗语所说：驴粪蛋蛋外面光。看得见的，光彩照人；看不着的，龌龊不堪。看得见的，精雕细琢；看不着的，敷衍了事。看得见的，价值连城；看不着的，一钱不值。

一位香港同胞总结道：回大陆，凡是表面看得见的，进步最快，比如道路、高楼、照明等；凡是看不见的，社会退步最深，比如文化、信仰、道德等。外国人初到中国，往往赞叹有加，但住的时间越长，负面评价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