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一面镜子 瑞典游客案四个层面

文：格致夫

一曾姓先生偕同父母赴瑞典旅游的不幸遭遇引发海内外华人广泛关注和热议。令人遗憾的是，网络评论中看不到多少对这家人的同情，对瑞典相关方粗暴行为的理解倒是足够多。尤其让人看不过眼的是，对于曾家人遭遇的不幸，网上有太多来自同胞的恶评，却鲜少有对导致这一不幸者的批评。

这是本不想对此事说三道四的笔者，改变初衷的原因。整个事件过程，这几天媒体已经披露得比较具体了，无需赘述，下面就直奔主题。

第一个层面：法律

我们就以瑞典警方的说法为准。他们也承认，曾某一家人的行为并没有违法。对曾家，也就不存在法律层面的指责。警方同时表示，瑞典警察执法过程也没有违法。

好吧，法律层面的判断和解释，瑞典人有当然的主动权。外人，包括中国官方，大抵没多少发言权，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瑞典检方说什么，大家也只能听着。换句话说，对此事所涉法律层面，大家最好闭嘴——你不闭嘴也没用。 

第二个层面：道理

谈到道理，无疑，曾某一家、旅店方面、瑞典警方各自都会有很多道理可讲。而围观评论者更是这方面的好手——从每一个可能的视角发掘各种道理大加发挥，正是他们最擅长的用武之地。但很遗憾，不可忽视的现实是，在代表政府行为的警察与社会个体之间，在商家与消费者之间，尤其是在不同国别者之间，很多听上去在理的道理，却往往又无法了断是与非。更常见的局面是，相关方各执一词，正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理论上最需要讲道理的时候，现实中往往反而无法兑现。实际上，这也正是最终发生这场对任何一方都不利的糟糕结局的原因。应该说这是道理的无奈、无用！即使辩论上一两个月，笔者也不觉得真能讲清道理，令当事各方和吃瓜群众信服。好吧，在道理层面，恐怕明智的做法也还是得闭嘴。

第三个层面：人道

世界早已进入所谓文明时代，最不应该忽视的就是人道主义层面。在该事件中，这也是理应成为衡量尺度的一个层面。而就人道而言，法律和道理都不再成为问题。理由也很简单，即使是违法犯罪嫌疑人也有得到人道对待的权利。何况曾某一家人并没有违法。本着人道精神向异国他乡遇到困难者（其中包括患病老人）伸出援手，是不需要法律、规矩和道理这类理由的！退一步看，在一个真正的文明社会，即使都是这家人的错，也不是以非人道方式对待他们的借口。

人道是衡量文明程度的一杆标尺，更是反映一个社会文明现状的一面镜子。从该层面审视整个事件，瑞典社会各相关环节的表现又如何呢？

—— 旅店的行为没有体现人道精神。曾家3人是该旅店的客人——他们预定了房间，等同于建立了契约关系。在契约和旅店规矩之外，理应为自己的客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一点甚至无需上升到人道层面。但该旅店的表现令人失望。

—— 警方的行为令人震惊。将并未违法的外国旅行者（包括两位老人）刻意丢弃到荒郊野外的坟场，还是气温不到10度的情况下，就扬长而去。即使他们没有违法，也应该受到社会公德的谴责。这种与人道精神背道而驰，缺乏良知的恶劣行为，恐怕很难不令瑞典警方形象蒙羞，不令瑞典政府的名誉打折扣，至少瑞典的国家形象在很多中国人心目中不再那么高大上了。

—— 瑞典外交部、警方事后的应对，同样反映出某种程度的不负责任和傲慢，更与人道精神相去甚远。有评论认为这种傲慢来自对中国人的偏见和歧视，恐怕也不无道理。否则，不至于在事情过去半个月后，在中国使馆一直关切、交涉的情况下，仍然得不到瑞典官方的正面回应，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而据报道，几年前在瑞典另一个类似案件中，涉事警察被裁定失职责任。

—— 瑞典媒体两次采访中国驻瑞典大使的表现，亦缺乏必要的公正与客观，更谈不上人道精神。片面强调旅店无过错，警方不违法，这不是民主国家以中立为圭臬的独立媒体应该扮演的角色。尤其令人意外的是，瑞典第二家媒体一男性记者采访中国驻瑞典大使时，居然拿美国警察操行替瑞典警察辩护！事情发生在你们瑞典，瑞典警察按照瑞典的有关法规和操守行事，与美国警察有什么关系？！

从瑞典社会上述几方面的表现不难看出，这个北欧民主国家在对待中国游客事件中，即使他们没有违法，即使某些处置也有一定道理，即使无需把问题的实质归结为偏见或歧视，至少在体现人道精神和文明程度方面，也是很难自圆其说的。

第四个层面：网评

网络评论是直接反映评论者同理心和文明程度的一个层面。就该层面而言，问题已经不在于这一家人是否存在行为不当——本人也认同这家人的某些行为和反应有瑕疵，而在于事情发生之后评论者的姿态、关注角度和倾向性。

应该承认，这位曾先生偕同高龄父母到异国他乡旅行，出行前没有做足功课是不应该的。出现深更半夜提前到达这种情况，又没有变通预案，他有一定责任。其次，在旅馆按照规定不能入住，以及沟通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尤其不该让事情发展到令旅店不得不报警的糟糕地步。而在警方处置过程中，曾某的某些表现亦有失当之处。但其母因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而出现的应激反应则可以谅解。

中国人在海外旅行，发生不少很不文明的事件，包括大量的这类行为没有披露到网上，这些肯定影响所有中国人的形象。很多批评者认为这一家人丢了中国人的脸，这点我也完全同意。对这类负面行为，也应该提出批评。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就因为出现这些瑕疵，评论者就有理由对这一家人进行没有任何同理心、同情心的恶评吗？道德与修养在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情景中也暴露出不足的一面，是不是更该感到悲哀？

何况，在该事件中，问题的主要症结和性质已经变了，焦点不该是曾家表现是否有瑕疵，而是瑞典这个民主文明的国度，居然发生粗暴对待遇到困难的外国游客的不幸事件，这种不人道的行为就不该受到谴责吗？

而换个视角看，我很怀疑，有多少恶评者真能有曾某值得肯定的某些表现？

我们来看几个基本事实。首先，一位孝子领上父母去海外旅游，就凭这一点，就是不少夸夸其谈者和刻薄的指责者不见得能做到的。其次，这位曾某也曾离开旅馆去别处寻找临时栖身之所，未果，才不得不返回这家已预定房间的旅馆。第三，有人居然拿曾某回来时带回一精疲力竭的女士说事儿，这反而是一件值得肯定的行为。自己一家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遇到麻烦，遇到类似境遇的一位女士，在不清楚旅馆会采取后面行动的情况下，建议对方先来这家旅馆临时落脚，这是在自己不能提供更多帮助情况下的善意之举。相反，假如深夜遇到一位走投无路的女性，而不提供任何帮助，才应该受到谴责。

至于在负面结局出现之后，各方总结教训无疑是必要的，有益的，但那更多是各方自己的事情。评论者可以提醒，可以进行建设性的讨论，但采用语言暴力，对不幸者进行指责和羞辱，则应该力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