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河

  多少年前老伴儿和我去阿拉斯加旅游。在一个印第安人的村落参观时，讲解员说当地很多印第安人仍然说俄语，并会写俄文。这让我有点不可思议。当时美国从俄国手中买下阿拉斯加已经大约140年；难道当地的印第安人仍然抗拒掌握英文？俄国人是1868年把阿拉斯加以720万美元卖给美国的。此前沙俄统治阿拉斯加将近一个世纪。

  可以想象，当时俄国殖民者来到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是怎样的不遗余力地同化当地印第安人土著；其主要手段之一就是向土著灌输俄语。那时相当多的东正教传教士也来了，现在在阿拉斯加存在两百年的小镇上还有东正教的教堂。看来俄国殖民者做得相当成功。

  现在美国阿拉斯加州的人口才70多万，其中印第安人仅11万人左右。两百多年前阿拉斯加能有多少印第安人？那时阿拉斯加的印第安人各个部落的语言是不相同的，且人口少之又少。没想到那时的印第安人被灌输了俄语，到现在他们中间还有相当多的人掌握着。为什么俄国殖民者强制性地让印第安人学俄语呢？当然是让他们尽快成为俄国的一部分。让被统治民族丧失自己的语言，是成功殖民化的有效手段。西方殖民者深深的懂得这一点。

  我还看过很多介绍俄国无边无际的西伯利亚生活的少数民族录像。这些俄国的少数民族其实就是蒙古人（有些是混血）。他们完全说俄语；俄国政府向他们免费提供教育，当然是学习俄文。我认为这些生活在俄罗斯的蒙古人，别看还是蒙古人的样子，但已完全俄罗斯化。

  大家也都知道外蒙古。自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脱离中国，在前苏联的扶植下一直是个傀儡国家。前苏联崩溃了，然而外蒙古现在仍然俄语通行。这都是当年前苏联在外蒙推行斯拉夫化的结果。还有中亚五国，我们能深深体会到前苏联对之的影响力。俄语现在仍在中亚通行。

  我感到以前的沙俄和后来的苏联，在其领土大幅扩张后都苦心积虑的同化原住民。是啊，当时的俄国扩张得太凶了，女沙皇叶卡德琳娜太能干了；后来的暴君斯大林也是个野心勃勃的领土扩张者。俄国鼎盛时期全国人口的五分之二都不是俄罗斯族（波兰的一部分曾在俄罗斯直接统治之下，芬兰也成为其附属国）。其实这对其国家的内部稳定构成极大的潜在威胁，俄国统治者心知肚明；为此，同化被统治民族最有效的招数之一，就是让被统治民族丧失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用俄语取而代之。

  其实俄国统治者的这个招数很灵的。当然，苏俄的突然崩溃让其同化政策没能延续下去。现在俄罗斯的少数民族，连同与俄罗斯族最接近的乌克兰族和白俄罗斯族都分裂出去了。我这里想强调的是，为了“俄罗斯帝国”的稳固，其同化政策是对头的；但因其专制制度出现了致命的问题，所以崩溃。而崩溃的因素中确实有少数民族没有被同化。

  看看当年英、法、西等列强，这些国家为长期占领殖民地，在其占领地区也都是大力推广宗主国的语言和文字。

  可是中共建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却没有照前苏联的套路对付少数民族。前苏联有十五个加盟共和国，看起来是维护其少数民族的独立性，要做到“各民族之间的平等”；可实际上主要民族俄罗斯族的俄语可是在少数民族地区强力推广的。

  中共政权建立之初，毛泽东是以阶级矛盾取代民族矛盾。在新疆、西藏和内蒙古都是这样；这叫做“广大革命人民群众当家作主”，“坚决镇压各个民族中的地富反坏”，因为他们是“阶级敌人”。中共政权成立了五个“少数民族自治区”——壮族、维族、蒙族、藏族和回族，以标榜各民族之间的平等。在少数民族自治区内并不强力推广汉语，少数民族的文字得到保护。这在毛时代还真的可行；因为他有个人威望，中共政权建立之初也没那么腐败，各族民众对新政权怀有希望。但到了“文革”之后民情就不同了。毛的“阶级斗争学说”已完全过时，丧失其统治效力，而中共官吏阶层也完全的腐败。这时藏族和维族的分离倾向便强烈起来。

  可为什么壮族、蒙族和回族这三个自治区却相对稳定呢？这是因为壮族和蒙族的汉化，聚集地也较分散。现在壮族和蒙族中还有多少年轻人说本民族语言呢？壮族甚至都没有统一的文字；本民族语言也不统一。他们基本上和汉族人没太大的差异。蒙族虽然有自己的文字，其他情况和壮族差不多。回族说到底是宗教上的区别；另外，在宁夏，回族人只有两百多万。

  维族和藏族的情况就不同。他们各有自己统一的文字（语言上有各地方言），同时还有很强的宗教信仰，也根本谈不上汉化。“文革”后胡耀邦认为中共对少数民族的政策过左，控制过烈。结果他这一“宽松”让维族和藏族的分离倾向更加严重。

  藏族居住地区不仅仅是自治区，青海全境、甘南、川西和滇西南都有。自治区人口中藏族人占绝大多数；占藏族总人口的一小半。新疆维族人占新疆人口的一小半。这两个民族与汉族很不同，特别在宗教信仰上。他们居住的地区地域辽阔，各族混居的地方很多。一旦产生分离倾向必造成动荡，有可能发生残酷的战乱。现在对这两个民族的分离倾向，中共镇压和怀柔政策并不很有效。这时我们会想到毛泽东当年的民族政策短视。

  毛的“以阶级矛盾代替民族矛盾”只能暂时的起作用，远不如俄罗斯的同化政策有长期效力。假如毛刚建国就在少数民族地区大力推广汉化；在推广汉语的同时鼓励通婚。后来的情况或许要好些。当然，历史没有“假如”。现在维族和藏族的分离倾向是非常棘手的。

  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个单一主体民族（人口占绝大多数），不管什么制度下都很难保证内部长期稳定。加拿大有魁北克法裔问题。南斯拉夫因为民族内部的宗教问题分裂。捷克和斯洛伐克也因民族问题“离婚”。前苏联土崩瓦解，变成了15个国家等等。

  语言和宗教的影响不可忽视。拿维族人来说，其实他们真可以算是一个形成时间不长的民族。而这个民族是很多古老民族融和而成。维族人说他们是突厥人，其实从DNA上看，他们突厥人的成分很少。然而他们的语言和突厥人的语言相近。我不懂语言学，我仅仅是想象，这大概是突厥人在中亚地区占主导地位，所以语言也占主导地位。中亚5国的语言都和突厥语很相近。中亚地区又是伊斯兰教占统治地位的地区。这样一来，显得这一广大地区都是突厥人的地盘似的；其实仅仅是语言相近，伊斯兰教占统治地位。

  为什么自称突厥人的土耳其人相貌与白种人相近，而维族人汉族人的特征如此明显？维族人是个混合的民族，必定融入了很多东亚人的血统。至于土耳其人为什么像白种人。我看了点历史，说是突厥人逐渐击败东正教的拜占庭帝国后建立了奥斯曼帝国。这个不断扩张的国家内部被占领土地上有大量原来的白种人。奥斯曼帝国的国教是伊斯兰教。不过他们并不残酷迫害非伊斯兰教的人，但皈依伊斯兰教便有很多的社会福利。这样一来，很多原来的信奉基督教的白种人便渐渐皈依伊斯兰教了。现在巴尔干半岛原来南斯拉夫的波斯尼亚这个国家中，有近一半的穆斯林教徒就是这种情况（二战期间波斯尼亚的穆斯林投靠纳粹德国，并建立党卫军）。所以我看，土耳其人像白种人，是因为突厥人和很多白种人混血了。阿拉伯人也是这种情况——有伊斯兰教信仰，并说阿拉伯语；其实各国的阿拉伯人可不是来自一个民族。

  还有个问题就是一个国家内各民族人口增长的不同会极大的影响这个国家。黎巴嫩的穆斯林人口比基督徒人口增长快的多。现在黎巴嫩的穆斯林人口大大超过基督徒；这个国家就变成典型的穆斯林国家。马来西亚华裔人口比例持续下降。1957年马来西亚独立时华裔人口比重是40%，而现在因穆斯林生育率极高导致华裔人口比重下降到23%，预计今后仍将下降。至此，马来西亚变成穆斯林国家。现在俄国穆斯林也是生育率高，这样下去俄国早晚将会变成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西欧各国也是如此！

  穆斯林的问题不单单是生育率高，他们的宗教信仰更有影响力。相比之下，基督教徒正面临越来越普遍的世俗化。这个问题我就不多说了。

  多民族国家中的某个民族要求独立能否成功？其实就是看要求独立的民族自身的力量。如果人口众多，有坚强的领导集团，并有国际上强有力的支持，独立将成为可能。比如当今在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相邻的库尔德人。他们现在有几千万人；但还没有统一的领导集团和国际上的有力支持。假如后两者条件具备，库尔德人建国就是早晚的事情。

  俄罗斯的车臣人前些年曾要求独立，并和俄罗斯武装对抗；但他们失败了。其实国际上曾有相当数量的穆斯林志愿军支持他们，进入车臣与之并肩作战；估计有些穆斯林国家也暗中给他们财政上的援助。车臣人发动叛乱有坚强的领导核心。但他们人口太少，叛乱的车臣人口不足仅仅60多万。在俄罗斯军队坚决镇压下，要求独立的车臣人在数年的战斗中伤亡极其惨重，最终难以为继。

  顺便说一下沙俄占领远东后制造的江东六十四屯事件。1900年发生庚子拳乱（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俄国趁清朝无暇顾东北，派兵对江东六十四屯予以占领，并将世居于此地的中国人屠杀和驱逐。俄国人当时下狠手就是要永久统治远东。当时江东六十四屯的中国人数万人口，如果让其自我繁衍，到如今恐怕会成几百万（加上迁徙）。想想看，现在远东要是有几百万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中国人，俄国对远东地区的统治就成问题。

  现在看来塞尔维亚科索沃地区的阿尔巴尼亚人谋求独立是成功的。科索沃地区是塞尔维亚人的祖居地。将近1千年前，塞尔维亚人被土耳其人打败，只好逃往科索沃北面的塞尔维亚地区。此后皈依伊斯兰教的阿尔巴尼亚人逐渐移入科索沃地区。他们的生育率很高。二战后科索沃地区归南斯拉夫所有。然而，二十几年前南斯拉夫解体，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趁机谋求独立。当时国际上西方国家要坚决阻止前南斯拉夫的内战，对塞尔维亚进行打击。在西方国家强力的军事干预下，科索沃的独立一步步取得成功。

  这样看来，民族的迁徙也会造成民族问题。新疆其实是有潜在的危险的。中共建国后，大量汉族迁入新疆。但现在新疆的汉族的生殖率比维族差得远，且有往内地回迁的倾向（因为新疆的相对落后和动荡）。久而久之，如果汉族在新疆的比例越来越低，会发生什么情况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