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尼罗河

《芳华》这部作品，饱蘸着作者对青春最珍贵的回忆，饱蘸着青春的美丽与残酷，用青春的芳华控诉了一个人性扭曲的时代。不论是对编剧者还是电影制作者，分量都可想而知。尼罗河不懂艺术，但是艺术的美是通过人去感受才能产生的。人类通过感觉去思维，通过思维而产生理念。所以尼罗河自认有足够的资格评论《芳华》的艺术手法。

音乐舞蹈，美轮美奂

影片中最出彩的部分无疑是舞蹈，而舞蹈中最灿烂的当属电影开始那一段萧穗子领舞的《草原女民兵》。鲜亮夺目的短衣短裤。早晨的阳光一泄如瀑，在白皙的肌肤和小号上渲染着青春的快乐。风情万种的体态语言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淋漓尽致地把主创者文工团生活最美好回忆展现在观众面前。然而，最震撼心灵的是何小萍身穿病号服在月光下的独舞。

影片中何小萍的“精神病”医学上属于失忆症，是经历强大的心理创伤之后主动作出的自我保护，强制性删除那些令人痛苦的经历。何小萍遭受的痛苦，影片中的“白菜”论是个很形象的解释。这是作者严歌苓借医生的口说出来的。一颗在外面冻得太久的白菜，拿进暖和的屋里很快就烂了。注意这个理论有两个要点，第一是在寒冷的外面白菜不会烂。白菜虽贱，却拥有一颗坚强的内心。第二个要点是，无论在备受凌辱的屋外还是在荣誉满满的屋里，何小萍都只是一颗白菜，而没有被当作一个有血有肉有心灵和情感的人。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红遍中国的《沂蒙颂》，可以说是唯一的一部在革命的名义下表现出人与人的真情和关怀的作品。『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添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续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愿亲人早日养好伤。』。这支老歌与故事情节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当时在文工团排练这个舞蹈，与她伴舞的男演员公开拒绝排练，声称她身上有馊味。是刘峰主动提出与何小萍合练。而且因为腰部力量不足而摔倒。这应该是何小萍从一个男性身上得到的唯一一点关怀。

这段故事，据原创作者严歌苓说是真实的，她在访谈中说，当着这么多男女演员如此羞辱一个女孩，要是她自己，当场就一头撞死了。对一个弱者的欺凌已经成为一种群体效应。不去欺负她的人就可能成为被人欺负的目标。所以，对何小萍来说，《沂蒙颂》让她回忆起人间的温暖，无疑是治疗她心灵创伤的无上妙药，让何小萍的人生重焕芳华。

为了让何小萍这一段月下独舞产生震撼人心的强烈效果。电影编导甚至把片头《草原女民兵》唯一的演出一刀剪掉了。就因为那里面有何小萍扮演小战士一段炫技十足的独舞。那是在高原雪山下忍受着寒冷吸过氧气好不容易才拍成的。不得不令人感叹《芳华》的编导用心良苦。这就是为什么催生无数眼泪的电影《芳华》，泪值最高的是这段何小萍月下独舞《沂蒙颂》。

政工刻画，入木三分

如果把《芳华》之美比作子弹，这些子弹射向的就是尼罗河在前一篇文章《人心的冬天里没有芳华》所指的政工流氓。影片中表现了三个保卫部的政工是如何把刘峰对林丁丁的爱情告白诬陷成流氓猥亵的。这里面没有说他们是如何利用胁迫林丁丁诬告刘峰的。也没有说他们这样作的缘由。这里面的手段，动机都不难想象。就如同尼罗河讲的故事（不是编造的故事）里那个男生向政工流氓们坦白交代引诱他的那个异性脱下裤子要他在阴毛里面抓跳蚤一样。只要不具备正常人的良知，这样的口供其实很容易拿到手。而且可以用看上去很文明的方式。良知是心的产物。所以那个队长不知道恋字的下面是心不是木，把《生死恋》说成《生死栾》。

然而更精彩的是何小萍雪山舞蹈然后就被赶出文工团那场戏。那个一脸正气，也不乏人情味的文工团政委。政委发现何小萍是假装发烧抗拒演出，心里就有了底。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让何小萍心甘情愿地圆满完成她的小战士独舞。你可以强迫她上台，但是无法强迫她认真完成动作。因此政委就亲自带何小萍走上舞台。说何小萍忍受着高原反应和高烧坚持为骑兵战士们演出。他那一整套早就烂熟于心的豪言壮语制立刻就把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让何小萍感觉到不完成演出就是辜负了战士们的信任人民的期望。于是演出圆满结束了。总结会上政委的训话很有意思。他说同志们表现都很出色，有没有不出色的？一个也没有。然后就宣布有一个人要离开文工团，这个时候，包括何小萍在内的所有人眼神里都在问，这个人是谁。然后政委宣布，何小萍因为身体原因调动到越南前线野战医院工作。

尼罗河相信严歌苓笔下的这些政工流氓都有一个真实的原型。这些人的嘴脸不仅严歌苓很熟悉，尼罗河也很熟悉。这就是政工流氓们的本色。何小萍为什么装病抗拒演出，把何小萍开除文工团会对她的今后带来什么影响，这些政工流氓是不考虑的。只要有人不听话，捣乱惹麻烦，直接威胁的是他们的仕途。就要想办法先稳定局面然后把这个人发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细节处理，无微不至

艺术的真实在于细节的真实。《芳华》用无微不至的细节处理塑造了人物鲜明饱满的性格。这里有几个尼罗河逆行仿制的分镜头剧本。

之一. 胸罩海绵垫是谁的？

镜头一，那件衬衣在夜晚的灯光下淋雨。

镜头二，何小萍在排练厅专注练功。离开时回身关门，手里拿着一件白衬衣举在头上跑进雨中。

镜头三，小芭蕾大叫，衬衣被人拿走了！所有的人出来围攻何小萍，小芭蕾先抢下白衬衣没有发现海绵垫，冲上来撕衣服找证据。萧穗子正要出手，分队长突然出来大声喝止。萧穗子拾起何小萍被小芭蕾抢下来扔在地上的白衬衣说，小芭你太过分了。如果是我一个巴掌就赏给你了。分队长叫住小芭蕾警告说，下次再这样我饶不了你。众人散去，分队长给了镜头一个复杂的表情。

小芭蕾，舞蹈队女本来是三号（萧穗子第一，卓玛第二）。现在来了个舞技出众又刻苦的何小萍。排斥何小萍的动机不言自明。分队长的出现绝非偶然，她知道小萍被人冤枉，或许东西就是她的。

之二.萧穗子，空撒一片痴情，难敌门当户对。

镜头一，《草原女民兵》排练场，萧穗子领衔高抬腿跨步出场，眼睛却在偷瞄。被领队斥责。中间休息，萧穗子扭头目光直奔陈灿，被郝淑雯发现。

镜头二，郝淑雯陈灿因溅水口角，郝淑雯说江山都是我们打下来的。萧穗子解围对郝淑雯说，江山也不是你打下来的。

镜头三，陈灿送西红柿，萧穗子吃在嘴里甜在心头。两度牵手传情，两心似有灵犀。陈灿被车撞掉牙齿，听说就此不能吹号，除非现在就找来金子作个牙托。萧穗子心急如焚。把母亲给的金项链拿出来给陈灿。陈灿接了，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

镜头四，纵使才情过人，终不敌郝淑雯门当户对。卡车上，曾经的牵手变成在夜色中摸索寻回送出去的情书。多少年之后，打下江山的红二代陈灿郝淑雯夫妇成了地产商。萧穗子问，他还吹号吗？回答早就不吹了。那只曾经在晨光中闪亮的小号，寄托着萧穗子对陈灿多少美好的向往。

之三. 刘峰诉衷肠，被告耍流氓。

镜头一，情有所归，真心无旁骛。修手表，作面条，挑水疱。怒斥摄影干事。

镜头二，人性发蒙，祸起邓丽君。陈灿弄来一台松下盒式录音机。用报纸包着，为的是避免引入注意。再现当年政工流氓们将邓丽君视为洪水猛兽的真实历史。

镜头三，今夕此夕，谁是祸水？刘峰邀萧穗子看他作好的沙发。被林丁丁留下听邓丽君，情难自禁。几乎要夺路而出。林丁丁说你邀穗子为什么不请我。刘说我能请动你吗。林丁丁说那你试试看。脸上表情半是矜持半是挑逗，多少还有一点卖骚。

后来就是全剧的拐点，刘峰表白爱情，拥抱林丁丁，被人看见说腐蚀活雷锋。刘峰爱上林丁丁多少年，甚至还要等林丁丁党员转正。只因为一个拥抱被人看见就被诬告耍流氓解胸罩。

看了很多评论《芳华》的文章，很多完全脱离这部电影本身的内容。说小钢炮如何如何，他的电影如何如何，演员如何，制片商如何。完全是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甚至力证战场上是不会有大分头的。自然成熟的西红柿不可能是通体全红的。那个时候的人是吃不上饺子的。军队有纪律不准谈恋爱，刘峰受罚是没有问题的。

请问，《芳华》可以在真景实地的高原缺氧环境下拍出一个舞蹈，然后因为可能减损主题效果一刀剪掉，难道他们就不能开个车到100公里外的农村去买个西红柿回来？越南战场上有没有大分头，谷歌一下越战照片不就知道了吗？刘峰受罚，不是谈恋爱，是被人诬陷解胸罩。对这些自以为是，却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人。尼罗河只好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