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白
国人很重视“名”的。
小孩子一出生,做父母的,便要很匆急与很慎重地给取个“名字”;上学了,考试要争“名次”;混世道要博取好“名声”;恋爱的姑娘们一定要争“名份”;干事一定要有“名义”;做人一定要顾及“名誉”;好男人叫“名士”,好女人称“名媛”,好作品为“名著”,好商品是“名优”;听戏的做“名票”,搞学问当“名流”,作画钤“名款”,作文署“名号”;如果不是“名家”混个“名人”即可,若非出身“名门”拜个“名师”也行;一生厮混“名利场”,要不“功成名就”、要不“身破名裂”,都接受,怕只怕呀,人这一辈子“寂寂无名”!
因此,可以好不夸张地说,中国人大多是累死的。——
为“名”所累!其实,我认为大不必。浮名为何物?衣裳罢了。光鲜华美,穿著不适,如西装,扔了它劳什子的。破衣烂帽,棉衣麻布,眼球效应不好,穿戴贴心,何不穿上身呢。当然,苦夏也可裸身,一丝不挂,清清白白,倒也爽快。名,也如此,或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或机关算尽、周转浸润,或萎萎缩缩,瞻前顾后,只为赚得当世好名望、好名声与老好人,也实在为难自己。更何况这“名”的好与坏,式微与盛隆,皆为相对的,也多是会随朝代更替,人事沧桑而转变的!为名忙则瞎,为利忙者乱。不是么?遥想当年和珅,何等的名盖群臣,及至嘉庆即位,又是何等的身破名裂。王熙凤,于《红楼》前半部书中,是何等的名压群芳,及其后来,又是何等的声名扫地。名之高尚卑劣,美好败坏,也多是时人说说算了,与生命本真,与真切幸福,到底有多大意义?要叫我来看,也实在是很少。
孔圣人讲,名不正,言不顺。
这讨名头的古怪心理,实在是为当权者所喜欢。试想,一个人要做事,须讨得一顶别人给予的名份,必当要遵循人家意志,便失去了自我。中国人在内心里,往往是不把自己当人看,一而贯之是奴才心思。然而大聪明人,却不了。许是聪明,往往觉醒。她们看明白了那骗人把戏,不需要别人赠予“帽子”,比如刘邦,比如朱元璋,行动起来,开始打制“刘家”或“朱家”帽子给别人。这些人看明白了,装糊涂,趁势把孔夫子捧为“圣人”。于是乎,“汇仁肾宝——她好,我也好”了。
有一句话,“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实不能当真。
为了革命事业,化名何妨一用?那些出战必报姓名者,看着是好汉,死得也可怜。当然,若张飞当阳桥上断喝——“我乃燕人张翼德”——却是聪明的手段了。名,这东西,符号而已。可以叫鲁迅,也可以叫周树人嘛。不能名字一变,就大惊小怪的。名声,是比名字更虚妄的东西。虽然名器大,当然会给自己带来实际利益,我也认为没必要费心。“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朝来夕往,周而复始,人生事也如此。这边搭来那边失去,“半江瑟瑟半江红”,看起来绚烂,到底是暂且的,在我看来,究还不比一抔淡水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