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3日，安倍晋三首相在日本宪法70周年纪念日发表讲话称，要从举行东京奥运会的2020年起实行新宪法。这意味着，以2020年为目标，日本修宪已箭在弦上并已开始倒计时。安倍修宪进程可能提速：2017年是修宪舆论总动员和准备阶段;2018年12月众议院选举前争取在众议院通过自民党修宪草案;2019年7月参议院选举前争取在参议院通过众议院审议通过的修宪法案;然后在规定的2至6个月之内，即2020年2月前完成国民投票，最终达成修宪目标。
一、日本修宪可能性增大而不确定性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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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有利于日本修宪的因素
第一，日本能否修宪不取决于美国等外国的意志，而取决于日本国内护宪派与修宪派之间的力量对比。更何况美国的鹰派势力为使日本分担美国军事行动的负担而一直鼓励日本修宪。
第二，日本能否实现战后首次修宪的关键在于能否分别获得众参两院三分之二以上多数支持，而目前在日本众议院475个议席中，联合执政的自民党、公明党占327席;在参议院242个议席中，自民党独占126席，均超过三分之二。
第三，日本最大的右翼团体“日本会议”成为安倍首相进行社会动员的得力助手，通过成立“美丽日本宪法制定国民之会”等大力展开宣传活动。据日本经济新闻社和东京电视台今年5月3日舆论调查显示，46%的受访者认为宪法“维持现状即可”，45%认为“应该修改”。与去年4月调查相比，维持现状派下降4个百分点，而支持修宪派增加5个百分点，两者差距在缩小。
第四，朝鲜核试验并不断进行导弹试射，也使得安倍内阁得以渲染“朝鲜威胁”，争取国民认同修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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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利于修宪或不确定的因素
首先，日本国内对如何修宪并未达成共识，即便在自民党内，对安倍主导的修宪草案和修宪日程还有不同声音。其次，安倍晋三夫人涉嫌“森友学园”丑闻等，今后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安倍的支持率，会否影响明年9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以及明年12月大选后自民党能否继续确保众议院三分之二以上议席仍有悬念。
第三，虽然日本支持修宪的民意在上升，但反对安倍修宪的民众也会奋起抗争，安倍对国民投票能否确保过半数尚无绝对把握。第四，安倍内阁同亚洲邻国关系不睦，修宪之举将增大邻国对日本未来走向的担忧，而外交失利又可能为国内在野反对势力提供依据。
二、日本修宪的六大“看点”
其实，与日本能否修宪相比，更重要的是日本如何修宪。从2012年4月27日出台的日本自民党《日本国宪法修改草案》(下简称修宪草案)看，以下六个要点反映出日本修宪的基本方向，即取代战后和平宪法，竭力体现右翼保守势力的政治理念和主张，值得关注。
第一，阐明立法理念和宗旨的宪法前言（序言）明显不同。现行宪法的基调是：“消除因政府行为而再次发生战祸，兹宣布主权属于国民，并制定本宪法”;修宪草案则强调：“日本是有悠久历史和固有文化、拥戴国民统一象征天皇的国家，在国民主权下，根据立法、行政及司法三权分立进行统治”;“日本国民为继承优良传统和我们国家的永续，兹制定本宪法。”其弱化了主权在民而突出了“天皇万世一系”。重点不再是接受历史教训，防止重走战争老路，而是对所谓日本历史传统的“眷恋”和传承，其中当然包括明治维新至1945年的这段历史。
第二，关于天皇定位和对国旗国歌的规定不同。现行宪法规定“天皇是日本国的象征，是日本国民整体的象征，其地位以主权所在的全体日本国民的意志为依据”;“天皇有关国事的一切行为，必须有内阁的建议和承认，由内阁负其责任”;“天皇只能行使本宪法所规定的有关国事行为，并无关于国政的权能”;对战前传承至今的国旗国歌未作规定。而修宪草案则恢复了“天皇是日本国的元首”的规定，同时保留了天皇“是日本国和日本国民整体的象征”，并新增了一项规定：“国旗是日章旗，国歌是君之代。日本国民必须尊重国旗国歌”。其重点是恢复天皇为国家元首的权威性，淡化其象征性，从法律上规定每个日本人都必须尊重日本的太阳旗和国歌。言外之意是，今后若再有人升太阳旗不起立或不唱国歌就是违宪。
第三，关于宪法第九条对日本军事力量、功能、指挥权等规定不同。现行宪法第九条规定有两项： 其一，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其二，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而修宪草案则在第一项规定中删除了“永远”二字，同时添加了前项规定不妨碍行使自卫权的表述。
草案对第九条第二项做出重大修改，删除了原有内容，增添了“国防军”的内容。即，“1、为了维护我国的和平与独立及国家和国民的安全，拥有以内阁总理大臣为最高指挥官的国防军。2、国防军在根据前项规定执行任务时，须依法服从国会的承认和统制。3、国防军在为执行第一项规定任务的活动以外，为依法确保国际社会的和平与安全，可以从事国际协调活动及维护公共秩序，并可从事旨在保护国民生命或自由的活动。4、除第二项规定外，国防军的组织、统制及保密事项，由法律规定。5、为针对隶属国防军的军人及其他公务员的职务犯罪，或触犯有关国防军机密的犯罪进行审判，依法在国防军设立法院，在这种情况下须保证被告人申诉的权利。”
此外，第九条还增添了第三项“领土的保全等”，规定“国家为保护其主权和独立，必须与国民合作，保全领土、领海及领空，确保其资源。”这一规定无疑为日本今后行使所谓的“集体自卫权”，对外使用武力奠定了法律基础。
第四，关于“政教分离”的规定有微妙变化。现行宪法第二十条规定“任何宗教团体都不得从国家得到特权或行使政治方面的权力。……国家及其机关不得从事宗教教育及其他任何宗教活动。”宪法修改草案则改为：“国家及地方自治体、其他公共团体，不得从事为特定宗教的教育和其他宗教活动，但是对于没有超越社会礼仪和习俗范围者则不受限制。”日本右翼势力就曾把首相参拜靖国神社说成是“日本的文化习俗”，因而这一规定很可能是为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合法化”预留的“后门”。
第五，修宪门槛将大为降低。现行宪法第九十六条规定，“1、本宪法的修订，必须经各议院全体议员三分之二以上的赞成，由国会提议，向国民提出，并得其承认。此种承认，必须在特别国民投票或国会规定的选举时进行投票，必须获得半数以上的赞成。2、宪法的修订在经过前项承认后，天皇立即以国民名义，作为本宪法的一个组成部分公布之。”而宪法修改草案则将其改为，修宪只要分别获得众参两院过半数赞成就可在国会通过，经过国民投票中有效投票的过半数赞成就算获得国民承认。修宪门槛降低后，即使日本右翼不能一步到位地修改宪法，也可能不断推动修宪。修宪草案规定修宪通过后天皇须立即公布，但删除了“以国民名义”和“作为本宪法的一个组成部分”的限定，暗含允许彻底颠覆现行宪法而另起炉灶。
第六，宪法修改草案新增加了第九章《紧急事态》。其中第九十八条规定：遇到外部武力攻击、因内乱等引起社会秩序混乱、地震等大规模自然灾害，以及其他法律规定的紧急事态，必要时总理大臣可以依法宣布紧急事态。此举须事前或事后经国会批准。进入紧急状态期间，内阁可以制定具有法律同等效力的政令，而众议院不得解散，参议院任期和选举日可另设特例。这项规定将进一步扩大和强化日本政府对国民和整个日本社会管控，有利于日本政府推行更具有强制力的政策。
三、结论
综上所述，安倍主导的修宪草案尽管还会有所调整和修改，但其仍将具有明确的针对性和目的性。即，在历史问题、天皇地位、军队地位与作用、靖国神社问题、国旗国歌问题、国内统治等焦点问题上，通过修宪或制定新宪法，彻底瓦解日本战后和平反战进步势力的所有主张，为进一步全面推行右倾化大国路线奠定法律基础。
在这种背景下，一旦日本实现修宪，有可能成为战后日本国体和政体再度转型的分水岭，一个走和平发展道路的正常国家将开始变得不正常。现行宪法的重点是限制政府，防止重蹈战争覆辙;而修宪草案则旨在给政府“松绑”而限制国民的民主权利与自由。例如，修宪草案新增一项规定，要求日本国民都必须遵守宪法。因而修改或制定日本宪法将是关乎每个日本人的大事，势必引起日本国内进一步热议和邻国的密切关注。
【本文原载于微信公众号“ 清华大学藤影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