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止宗教信仰的朝鲜，一所教会大学如何生存？

CHOE SANG-HUN 2017年6月2日

   

David Guttenfelder/Associated Press

平壤科技大学的学生，2011年。学校的教师是基督徒志愿者，其中很多是美国人。

韩国首尔——平壤科技大学位于朝鲜首都，占地250英亩（约合100公顷），这里处处可见对金氏家族的崇拜。

在其主楼的顶部，有大大的红字颂扬“金正恩将军”，即该国爱挑衅的年轻领袖。在讲堂的前面，挂着他父亲和祖父面带微笑的肖像，在金正恩之前，朝鲜由他们领导。

然而，这所学校有一个令人瞩目的独特之处：在一个禁止宗教信仰的国家里，这所学校是由福音派基督徒管理的。

该校是七年前由一位在韩国出生的美国人创办的，它的繁荣得益于和朝鲜领导层的一个交易。它向朝鲜权贵阶层的孩子提供了在别处无法获得的计算机科学、农业、国际金融和管理方面的教育，所有这些课程都由国际教师用英语教学。该校的教师有一半是美国人，所有教师都不得布道。

但学校可能也向朝鲜政府提供一些其他东西：筹码。自上个月以来，朝鲜政府已经逮捕了该校的两名美国籍志愿者。

该校校长朴赞谟(Park Chan-mo)表示，这两次逮捕行动与老师在学校的工作无关，被捕的人被指控有“敌对行为”，这种指控常用于有间谍行为或传教布道者。

这些人实际上成了平壤在与华盛顿的高风险冲突中讨价还价的筹码。就在金正恩推进破坏稳定的核武器计划，特朗普行政当局警告说保持“战略耐心”的阶段已经结束之际，由于该学校的存在，朝鲜政权获得了一种境内罕见的商品：美国公民。

志愿者被逮捕的事情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这所学校，以及批评者的说法上：也许是在无意之中，它帮助了朝鲜政权。

其中一些批评者说，这所学校正在为一个侵犯人权、对邻国进行核威胁的独裁政权培训未来精英。韩国的右派活动人士指责这所学校在培养未来的黑客。

这个学校“如果没有向朝鲜政权妥协，无论是在资金还是信息方面，它是无法在该国做任何事情的——而且我对这种妥协的程度感到不安”，金素姬(Suki Kim)说道。她2011年在这所大学教英语，其实是一名卧底记者，后来她在《没有您，就没有我们》(Without You, There Is No Us.)中描述了这段经历。

那些妥协有些在校园里就很明显。

学生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唱着向金正恩效忠的歌曲。课程材料必须经朝鲜当局批准，政府在校内安排了自己的员工。教师要离开校园时，必须有“向导”跟着。

虽然外国教师可以不受限制地访问互联网，但大多数学生都不行。教师必须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学生需要汇报任何颠覆性言论。

一位美国教授试图给学生一本圣经，结果被驱逐出境。

朝鲜当局在校园里修建了一座方尖碑，用来纪念金正恩的祖父和父亲，遭到了外界观察家的嘲笑。

反共产主义的圣韩网(Holy Korea Network)领导人李浩（Lee Ho，音）牧师说：“搞了半天，韩国教会在这里建了一个崇拜偶像的神庙。”

该大学说，在朝鲜所有学校和其他官方机构，纪念碑和其他宣传做法都是“强制性的”、“正常的”元素。

校内有来自十几个国家的大约90名外国志愿者，对于他们而言，在这所大学的教学是一个机会：通过与未来的朝鲜领导人交好，并教会他们国际心态，从而在这个无神论国家得以立足。

校内住有500名左右精心挑选的学生，志愿者与他们交往、一起吃饭。这些工作人员和家属构成了朝鲜最大的外国人社区。

老师中有很多是都美国韩裔传教士，他们自己可以遵行信仰。但一个不可侵犯的规则就是，他们不可以劝人改变信仰。

朴赞谟也是韩裔美国人，曾是韩国著名的浦项科技大学(Poha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的校长，他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将有助于缩小朝韩的经济差距，减小最终统一的代价。”

去年叛逃到韩国的朝鲜外交官太永浩(Thae Yong-ho)说，这所大学在权贵阶层的孩子中很受欢迎，朝鲜正在大力推动本国经济现代化，这所学校教会他们市场原则。太永浩驳斥了该学校正在培养未来黑客的传言。

该校还在继续扩大规模，已经计划在平壤南部的校园增设一个新的医学院。

尽管处在聚光灯下，该校正试图淡化志愿者被捕的严重性。

其中一名被捕的志愿者名叫金盛德（Kim Sang-duk，也叫托尼·金[Tony Kim]），是会计老师，经常前往朝鲜的东北部，向那里的儿童之家分发人道主义救援物资，最近还向洪水灾民发放了2万张毯子。

另一位是基督教牧师金学松(Kim Hak-song)，他在校园内管理着一个实验农场。据学校官员和洛杉矶一个教会的网站说，他每个月去一趟中国，在那里以该教会传教士的身份工作。

两人都在试图离开朝鲜的时候遭到了羁押。朝鲜政府没有提供进一步细节，包括这两个案子之间是否有联系。

朴赞谟在韩国首尔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被告知，他们的案子与他们在学校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否则他们会在学校里被捕。我们在为他们祷告。”

学校在就本文的一篇声明中说，该校已经提醒过教员要遵守当地规则，但其他生活仍然可以“以完全正常的方式”进行。声明还表示，近日已经有几名志愿者按照原计划离开了朝鲜，没出任何问题。

该大学还表示，它也很注意不要违反联合国的制裁规定。

声明中说：“我们正在与美国官员和其他主管部门就此事进行定期对话，包括分享我们的课程细节。”

当该大学的创始人金镇庆（Chin-kyung Kim，也称为詹姆斯·金[James Kim]）到韩国的教会筹集资金时，要求会众为了朝韩统一，为了他们在北方受苦的同胞而“出钱”，这种呼吁引发了很多韩国基督徒的共鸣。

他认为和解是实现朝韩统一的唯一途径，基督教之爱有助于培养和解的态度。

他喜欢说：“我不是资本家，我不是共产党人，我是主张爱的人。”

无论是否有效，仅仅是让学生与外国人接触，该校必然开启了一些学生的心智。

美国计算机科学家威尔·斯科特(Will Scott)2013年至2015年间曾在那里教书，他说，一些学生承认，最初遇到美国老师的时候“会做噩梦”，因为他们从小就学会妖魔化美国。

但学生们最终可以引导自己对美国政府的愤怒情绪，开始接受他们在那里遇到的个体。

“相比于学习特定专业，这所大学的许多学生来这里更多是为了有机会和外国人交流，”斯科特在Reddit上的一个问答帖子中写道。

但政府竭力强化忠诚意识，要求学生每周六要上一门有关“主体”这一国家意识形态的课程。

朴赞谟校长表示，当他抗议这门课让学生没有足够的时间做作业时，一名朝鲜行政官予以了尖锐的反驳。

“校长先生，”他说，“你自己每周也去教堂，对吗？”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